胡炼觉得气氛不太对,默默退散离开了。
而刘毅在短暂的诧异之后终于发现高衍到底是哪里不太对劲了。
有些人的坚强是真的内心独立强大,而有些认得坚强却是因为长久生活在一个特定的环境中被逼出来的,前者是刘毅,后者是高衍。
高衍看着刘毅,长久沉默之后垂下了眼帘,掩去了神色,静静靠在墙上。
刘毅站在高衍几步远的地方,能够看到高衍脸上一闪而逝的疲惫。
医生和护士从病房里走出来,高衍很快站直,医生并不认识刘毅,只看了一眼刘毅,对高衍点点头道:“进去看看吧。”
高衍急忙抬步越过刘毅走进病房。
满眼的白色中,高衍看到冬冬静静躺在病床上,小脸不似刚刚那般惨白,却带着点病态的潮红,眼睛闭着,睫毛好似惴惴不安的蝶翼一般动着,似乎睡得非常不安。
高衍走到病床边上蹲下,抬手摸了摸冬冬的小脸,轻声道:“冬冬?”
高衍静静蹲着,没过一会儿冬冬就慢慢睁开了眼睛,转着黑色的眼珠子一眼看到了高衍,张嘴小声喊了一声:“爸爸,”
高衍眼眶很快红了,转头看了眼冬冬输液插针的小手,手伸过去却不敢碰,生怕会弄疼孩子,道:“冬冬还疼么?”
冬冬嘴巴一抿豆大的眼泪滚落了下来,摇了摇头道:“爸爸我不疼的……真的不疼的……”
高衍亲亲冬冬的脸颊,低声又问道:“真的不疼了么?”
冬冬咬着嘴巴摇了摇头,眼神湿漉漉看着高衍,终于张嘴小声委屈道:“还是有一点点疼。”
冬冬疼么?
不疼的。
真的么?
其实还有一点点疼。
高衍从来不知道别人家三岁的孩子发烧头疼难受得要命的时候是怎么忍过来的,但他的冬冬却比其他同龄的孩子更加早熟一点,尤其是每当自己生病的时候,冬冬好像知道自己说疼爸爸就会难过一样,所以孩子每次都说不疼,忍不住了,会委屈的说,有一点点疼。
但到底有多疼,高衍却从来没有亲身体会过,如果可能,他希望自己来帮冬冬承受所有的疼痛。
高衍站起来坐到床边,低头亲了亲冬冬的额头,冬冬闭上眼睛,喃喃又说了一遍,“爸爸不疼的,真的,呼呼就不疼了。”
高衍眼神一闪,心下顿住,抱着冬冬头,在冬冬额头上呼了呼,哄道:“那爸爸帮冬冬呼呼,呼呼就不疼了。”
冬冬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也张嘴跟着呼呼吹了两口气,抬起空着的另外一只小手,抓着高衍的领子,“爸爸别难过,冬冬也帮爸爸呼呼。”
高衍眼睛通红,重重在冬冬脑袋上吻了一下。
刘毅站在门口看着,心中微麻,血液都凝固住,不知道自己该进该退。刘毅是鲜少会犹豫的人,只有不够强大的人才会不停选择不停犹豫,三十七岁的刘毅自认为历经足够多的事情,已经足够了强大了。
但现在面对这样的场景他却不知道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冬冬对着高衍呼呼了两口气,抓着高衍的小手却突然松开,眼睛垂下朝门口的方向看过去,似乎感觉到门口有人。
高衍坐起来,也朝门口看了一眼,正看到刘毅站在门口。高衍垂眸顿了下,默然起身让开。
高衍站起来之后冬冬抬着脖子一看,发现是刘毅站在门口,小眉头不自觉地皱了一下,张了张嘴,却突然身体动了动往被子里钻了钻,捂住嘴巴,一脸怯怯地看着刘毅。
刘毅走近两句,“冬冬。”
冬冬又往被子里钻了钻,似乎有些抗拒刘毅走近,嘴巴捂在被子里小声说了一句什么。
刘毅又走近了两步,冬冬却突然哭了起来,不作声地抽泣,似乎很难过很难过。
刘毅紧忙坐到床边哄孩子,刘毅以前哄过豆沙也哄过汤圆,知道小孩子哭的时候应该怎么哄,但面对哭得如此难过的冬冬时,刘毅却突然茫然失措了,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又该怎么哄孩子。
高衍从床尾绕到另外一边,坐到床边,埋头在冬冬耳边说了一句什么,冬冬小声抽了两口气,不哭了,隔着泪水黑色的眼珠子湿漉漉地看着高衍,高衍看着孩子给孩子抹掉脸上的眼泪水,起身走了出去。
冬冬嘴角向下一弯,终于哇一声哭了出来,两条小胳膊朝着刘毅伸着,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边哭边道:“爸爸!爸爸!”
刘毅急忙把孩子挂水的手握住,另外一手搂着孩子的身体,一时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像高衍那样去亲脑袋的脑袋,把孩子抱在自己怀里搂着抱着。
冬冬吸了吸鼻涕,脸在刘毅胸口蹭着哭着:“爸爸,爸爸。”
刘毅的心软了化了,他突然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在婚后都甘于平淡的生活了,因为太真实太美好了,冲着这样的软化的心以及怀里软软的小包子,让他放弃什么都值得。
冬冬趴在刘毅怀里,刘毅能够感觉到自己心口像是燃了火,暖暖的热热的,好像冰封了很多年的心突然就打开了。
冬冬哭够了不哭了,觉得哭得好难为情啊,拿一只手捂住了眼睛,好像这样爸爸就不会看到他哭一样。
刘毅被冬冬的动作逗乐了,拉开冬冬的手,低声问道:“冬冬头还疼么?”
冬冬抬着眼睛看刘毅,很坚定地摇了摇头,接着认真道:“爸爸也给呼呼,这样就不疼啦。”
刘毅学着高衍的样子,在冬冬脑袋上呼了呼,冬冬也撅嘴在刘毅脖子上呼了呼,近乎自言自语的样子道:“冬冬也给爸爸呼呼。”
高衍和刘毅之间,现在只剩一层砂纸,捅不捅破不过是时间问题。
不过以胡炼对刘毅的了解,他觉得也就这两天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