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个人怀着执念,立意要寻到一样东西,那么她最后多半还是会成功。
只是其间花费的时间,略显难熬而已。
半个月过去,沈寰徜徉街头,一无所获。含香不再跟随她,每日只在茶馆闲坐,嗑着瓜子听人说书,等她不知去哪里逛过回来,二人再一起赶回家中。
沈寰不说去了哪儿,含香也从不多问。这是个有些呆气的女孩,沈寰觉得,这点呆气,是她身上最难能可贵的好处。
日光极盛,令人无法仰首望天,仲夏时节酷暑难消,街面上的人比往常要少了许多。
但空气中弥散的人味和汗味却愈发浓重,沈寰皱着眉,行走在京城流民汇聚之地。迎面三教九流,穿梭往来的人群,是她从没见过,从没接触过的一类存在。
官绅士宦有自己的风流雅趣,底层小民也有自己的热闹欢愉。
眼前是被里三层外三层,团团围住的卖艺摊,从吆喝声中可以听出,表演者正在演练的,是一套北方流行的拳种,燕青拳。
沈寰挑了不远处一方石锁,站在上头,仗着自己日渐蹿高的身量,向场子里望去。
看了不到一刻,她已失了兴趣,想起那个清晨闲看顾承练拳时,自己腹诽的话,不过都是花拳绣腿罢了。
茫茫然收回目光,无意识向来往人群扫去。慢慢地她被一个徘徊在场外的老者吸引。那人一身短打,衣饰寒酸,像是想要驻足观看,又不屑停下步子一般,只在人群外围徐徐溜达。
沈寰紧紧地盯着他,很快发觉他行走时,腿部韵律似与常人不同,随着他迈步,裤管下仿佛有肌肉在快速收缩——自然这是来源于她的揣测,凭借的则是武人的敏感与直觉。
老者转悠了几圈,举步离开。沈寰当即跳下石锁,跟在他身后,一路朝逼仄的小巷子中走去。
途径几处闹哄哄的人家,孩子的吵嚷,妇人的调笑,汉子粗俗的骂声,交汇在一起,几乎囊括世间悲欢喜乐。
沈寰充耳不闻,专注凝视前方的人,他背着手姿态悠然,好像并没觉察身后有人尾随。
忽然斜刺里窜出一条黄狗,朝着沈寰一通狂吠,她不惧怕这畜生,却恼恨它阻挡住道路,闪身避过,再搜寻,不见了老者的身影。
连忙快跑几步,转过这个街口,面前蓦地出现一条静谧的小巷,脑中觉得似曾相识,宛如当日自己惩处胡大郎的场景。
突然背脊一凉,颈上汗毛竖起,她几乎立时明白过来,是方才那人已绕到了她身后。
“跟了我这么久,是山阴霍家的人?”声音响起,带着些优哉游哉的味道。
沈寰慢慢转身,看清对面的人,容貌泛善可陈,神情慵懒疲怠,只是个寻常年老之人。
她站定,与他保持五步之距,摇首一笑,“不是,山阴霍家又是个什么东西?”
老者眯起狭长双目,“现今的后生说话太没规矩,你不是霍家的,他们不会派一个汗毛都没长全的小子,来对付我。”
沈寰浅笑望他,“我确实,不认识什么山阴霍家。”
尾音将落,身子跃起,跟着一掌向老者面门上击去。老者不避不闪,全不在意掌势,忽地伸臂,一记拳直直迎上。
沈寰判断,他的拳是冲着自己的掌而来,下意识想要与他对一记,却不想拳头在快要触及手的一瞬,倏然变了方向,竟像是会转动一般,绕过了她的手臂,冲着她的右眼而来。
她大吃一惊,左腿急忙后撤,足下一点,身子轻飘飘向后掠过,才堪堪躲过这一拳。
“你的拳会转?”她站稳,来不及平复气息,“刚才那一招,好像形意的招式?”
老者翻了翻眼,“后生小辈,知道形意的名头?”哼了一声,“你的内劲是道门的,像是蜀中一代,你是南边人?”
沈寰摇头,老者打量片刻,颔首称赞,“你的内力很纯,轻功也好,反应更是奇快,小小年纪做到这些,不容易。”
说着迈步,这是要走的意思,沈寰连忙拦下,“你的功夫更好,我想拜师。”
老者一怔,旋即哈哈大笑,“说你无礼,还真是够无礼!”一顿,再道,“听过形意,没听过这门功夫的规矩?”
沈寰蹙眉,“什么规矩,我都能守。”
老者不屑,“形意吝啬,一门里师傅真传的不超过三个,规矩不是你守,是我要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