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管破碎,全身被制,小李眼睁睁看着那把玩具般的小刀在视野中变大,感觉着恐惧向脑内延伸,把世界染成漆黑。
“好疼啊!”
......
......
“好疼啊。”
陈凡发出同样感慨,确认小李死掉后,他歪着头望着牛犇,目光有些复杂。
八岁丧母,八岁杀人,接下来还要面临生死,和父亲的生死,看看牛犇浑身颤抖的样子,陈凡知道,这个孩子心中的世界彻底改变,阴影已经产生。
将来他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唯有时间才能知道。
“我是看不到了。”
心里这么想着,陈凡觉得自己有义务说点什么,然而脑子里没有可以抚慰的东西,想来想去,最后出口的,是他曾听人讲过、自己并未真正弄明白的话。
“杀人技,救人法,多多益善。莫使之杀心。”
“......”
小李死了,牛犇的视线离开那张丑恶而凄惨的面孔,木然地转回头。他的眼睛里,刚刚出刀时凝聚出来的坚定已经消散,变回到惊慌无助的样子。
眼前全是血,耳边全是叫喊,远处有父亲的狂喊悲呼,听不太真切,身旁有母亲的呻吟,虚弱而轻柔,和以往哄他睡觉时候一样,带有某种催促。
牛犇连忙转向母亲,目光经过陈凡的时候稍稍停顿,样子似在请教,又像祈求些什么。
“这是为什么呢?”
“咳......”
陈凡试图回应,开口吐出的不是词句,而是成团的血块。
“假如我足够警惕,假如我不动手,假如我再强大一些,你也许不会变成孤儿......”
有些愧疚地在心里想着,陈凡的世界变成黑暗。
没得到解答,牛犇视线前移,像被某种力量硬拉着一样,自动去到母亲身体上的那些伤口。
相比陈凡,刘一手的刀伤少得多,也浅得多,但她被刺中脖子,血快要流干。
骨子里带有医道因子,牛犇立即看出那是最致命的一处,不及多想,慌忙伸出手去捂。
可他的手太小了,一只不够,加上另一只,两只手掌涂满猩红,鲜血依旧顺着指缝渗出,怎么都阻止不了。
巨大的恐慌如山岳般笼罩下来,压垮的不是骨头,只把一直憋着的眼泪挤出眼眶,感觉到视线变得模糊,牛犇抬手揉了把眼睛,视界与世界顿时变得一片猩红。
一番手忙脚乱,没能让情况变得更好,牛犇在抽泣声中无助地回过头。
“爸爸,来啊......”
血色浓厚,视野昏花,远处人影晃动看不真切,唯一能肯定的是,牛一刀到不了妻儿身边。
“牛牛,牛牛......”
刘一手挣扎着叫他的名字,牛犇呆了一下,回头看着母亲因大量失血变得苍白的脸,忽然想起什么。
他收回手,把一直背着的背包拿到面前,低头一顿翻找,
丢掉一颗玩具弹球,扔出去两张手帕,甩开几本童话故事,一系列杂物飞落周围,最终,牛犇找出一排创口贴。
性格顽皮,难免磕磕碰碰,父母在他包里放上这个东西,以备不时之需。
“有伤口的时候贴一个,防水,止血,预防感染。”
这是牛一刀的原话。以往牛犇从不怎么在意,如今却仿佛找到灵丹妙药,他重新凑到母亲身边,要帮她封住那条摧毁生命的裂痕。
血多手滑而且不停颤抖,牛犇试了几次都没能撕开贴条,索性用嘴去咬。
于是鲜血渗到嘴里,与头脸沾满后,牛犇终于如愿,拿着撕开的贴条去封堵伤口;然而伤太重,血太多,边角处又太滑,不仅贴不上,而且一条明显不够。
牛犇赶紧再撕开一个,然后是另一个,下一个......
一排创口贴用完,情形似乎真的好了些,最起码,那道令牛犇感到无比恐惧的创口被掩盖起来,鲜血也似乎不再外流。
又或者,已经没有更多血可以流。
“牛牛过来,妈妈没事。”
“妈!”突如其来的惊喜,牛犇回过头看着母亲,心里想,接下来该去医院了......
视线中,刘一手的精神变得好起来,声音也比刚才平顺,身体甚至能动一动。
用手抓着儿子的肩膀,刘一手望着他先后被泪水鲜血涂抹过、但却依旧显得黑黑亮亮的眼睛,神情无比骄傲。
“牛家的儿子,就是不一样。”
赞美,表扬,刘一手帮儿子擦了擦脸,认真说道:“一定要记住啊,将来你长大了,找个好女孩娶做媳妇,再生个小牛牛,好好养大......”
声音至此中断,刘一手脸上带着微笑,缓缓闭上双眼。
一辈子帮人调理,刘一手知道,如果儿子还有明天,自己今天埋的这颗种子就可能生根发芽,帮他成为一个正常人。
为半点希望,行最后事。
声落,人亡,笑容,眼合,展厅内陷入沉寂。
两大一小三人如尸,冲过来的大汉呆立旁边,不知如何是好。
身后,顾言章连连摇头,艾伦双眉紧锁,同样不知如何是好。
片刻后,房间里响起两道悲嘶,一道沙哑、艰涩、哀绝孤独,如独狼啸月;一道稚嫩、无助、断断续续,仿似婴啼。
“嗷......”
“啊,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哭声回荡在周围,初始压抑,很快变得尖锐而狂暴。人们看着那满身的鲜红,内心似有某种充满野性的东西活过来,喘息渐渐粗重。
艾伦第一个清醒过来,凝重目光望着牛一刀:“牛医生,你妻子的事情,我......很遗憾。”
稍顿,他的神情转为严肃:“但别忘了,你还有儿子。”
轰!
巧与不巧,一道巨大的轰鸣声传来,整个展厅距离颤动,随之人们看到,那扇坚固的安全门上突出来一块,沙尘与石块四起。
撞击来的如此猛烈,顾言章身体摇晃了一下,神情为之大变。
“警察来了?”
“警察来了,开始强攻了!”牛一刀跟着他大喊,随即朝那群站起来的游客怒吼:“他们马上就要开始杀人,你们还在等什么!”
是这样吗?
没有人知道。
但是有人相信,或者叫愿意相信。
随着这声呼喊,展厅内骚乱骤然发生,能动的游客全都冲出来,有些冲向房门,有些扑向几名看上去有些疲惫的壮汉,还有人再度尝试袭击艾伦,扔过来一件件杂物。
“没指望了!”
“和他们拼了啊!”
“大家不要听他,嗬......”
偏头躲过一把椅子,艾伦懊恼地举起手,落下,如刀。
“清理掉。”
绝望与恼怒的嘶喊声中,谁都没有留意到,被死死扣住脖子的得福艰难地提起右手,缓缓指向牛一刀的脉门。
......
......手机用户请访问htt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