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晖中学,初三四班。
下课铃刚响,一个男人走进教室,那男人又瘦又高,看上去有五六十岁,皮肤黝黑,头发花白,身上穿着被洗得发白的迷彩服,脚上踩着老布鞋,鞋上遍布泥点。
几乎不约而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个男人身上。
只见他颓然的走向中行第二排最右的位置,对着桌子上整整齐齐摆放的书叹了口气,一手拿起唐越的书包,一手把书往包里装。
每装几本,他就会停下来擦擦眼泪。
而那个男人没注意到的是
“叔叔,我来帮你吧。”
薛玲玲有些不忍。
唐越现在被警=察带走,但平日里,这个男生还算不错,文文弱弱的像是个女孩子,作为同桌,现在她帮忙更多的是对唐越表示歉意。
其实唐越的书很好收拾,他很爱干净,哪怕穿着最不好看的衣服,也会洗的干干净净的,每次放学都会把书摆放的整整齐齐。
但即便如此,初中的书还是很多。
书包被装满了,立刻有人递来纸箱。
很快,唐越的书就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呼——”
等那个男人出去,不知是谁长长的喘了口气,打破了班里的死寂,瞬间,整个四班炸开了。
“刚才那个人是唐越他爸?”
“我去,那人是不是不洗澡啊,刚才我给箱子的时候臭死了。”
“你还没看到他刚才露出来的袜子,真恶心。”
……
唐兴旺红着眼走出校门,把书放在地上,自己坐在马路牙子上卷了支旱烟。
怎么会呢?
儿子怎么会被抓了呢?
隔着铁门,他看着那些校园里吵闹的学生,感觉有点不真实。
前天,他还在和老婆商量给孩子放假吃什么补补,可怎么一眨眼的时间,班主任就给家里来电话,说是出了事。
拿刀伤人。
他怎么也不能信,自己的儿子那么乖,平日里连说话都不会大声,怎么会拿刀伤人?
不会的!
一定不会的!
是不是抓错了?
可现在人家的孩子还躺在医院里,那边的父母不依不饶要起诉,如果打了官司,那宝蛋儿(唐越小名)是不是要蹲=牢=房?
他很想见见儿子,问问到底怎么回事儿,可警=察=局的人说,现在案子还没查清楚,不能让其他人见。
学校也不要了。
这如果传出去了,宝蛋儿日后可该怎么活呀!
难道要和自己种一辈子的地吗?
想着,唐兴旺忽然红了眼睛,把头埋在手肘窝里擦了擦眼泪。
啪嗒。
打火机点火的声音。
唐兴旺抬起头,一个男人不是什么时候走过来,那男人背着光,又是站着,看不清他的样子,但他右手却伸将一根点好的烟递到自己面前。
见唐兴旺并不接,那男人把烟放在自己嘴里。
吧嗒。
那男人打出火,一手隆起防风,弯着腰将火送到了唐兴旺面前。
唐兴旺几乎颤抖着点着烟,猛吸了几口,眼泪又忍不住的掉下来。
“大哥,有烦心事儿啊。”
唐越并不说话。
那男人也不着急,自顾自的坐在他身边抽着烟,随手从唐兴旺面前的箱子里拿出一本书翻开,“初中,我也以前来这儿念初中,可后来就不念了,学校嘛,不过就是个经历,放心吧大哥,儿孙自有儿孙福,你看我,我也是从农村出来的,现在照样不是活的好好的。”
唐兴旺抬起头,看着那个男人。
那男人大概只有二十五六岁,白白胖胖,一身灰色的休闲装看上去干净整洁,不像是他们这些农户人家出生的。
见唐兴旺的烟抽完了,那男人主动掏出一个红色的烟盒递过去。
这烟他认识,好像叫什么中=华,在村子里,只有村长才能抽的起,从前他也偷偷的去问过,结果被这烟的价格吓了一跳。
犹豫着,唐兴旺拿了一根。
那男人立刻过来给他点火,边点边道,“大哥,没啥事儿,孩子嘛,这家学校不行,咱就去别的学校。”
“唉。”唐兴旺长长叹了口气,“你,后来去哪儿读的书?”
“别提了。”那男人遥遥头,好像不太愿意提起,顿了顿,他又吸了口烟,“大哥,我是看你可怜才和你说,你不能和别人说啊。”
唐兴旺点点头。
“我和你说,其实我以前进过局=子。”那男人神秘的凑到唐兴旺耳边,小声道。
“啊?”
“真的,”男人重新坐回去,“我不骗你,当初这个学校总有那么几个人合起火来欺负我,有次我生气了,就那搬砖把其中一个人开瓢了,结果把人打残了,在里面待了半年。”
“半年?”
“嘻嘻,大哥,你是不是也觉得少?”那男人好像洞悉了唐兴旺的想法,无所谓的一笑,“其实也不怕和你说,当时要判五年的。”
“也真是开眼,当时”
“哪能有怎么着啊,待着呗,但那次真悬,你不知道,被我开瓢的那家人不依不饶咬着说是我的错,我爸妈跑遍了也没能找出个证人来证明我是被欺负的,本来是要被判五年的。”
“也真是老天开眼,有个记者去我们那儿采访,我爸妈就拉着人家把这事儿说了,结果你猜怎么着,事儿一闹大,从前那些一推六二五的都开口,我这才死里逃生。”
对呀。
可以找记者呀!
刺伤人是不对,是犯罪,但为什么要刺伤人?为什么要犯罪?
自己那么单纯内向的孩子,怎么来了城市就变成了混混呢?
他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