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越闻言默了默,淡淡道:“我楼越自成灵以来,夙夜忧叹,恐灵职不效,未敢有所懈怠,楼宗创镇海灵脉、镇海剑之功,终我此生难及,我楼越身无寸功,平白占尽越风山灵力,自知越风山予我岁月不会太多。”
山神忙摆手:“镇海灵莫妄自菲薄,在小神看来,镇海灵比楼宗当年灵力更高,想必能千秋万代!”
“千秋万代?”楼越冷笑:“事到如今,我既敢绑上山基,便不求岁月。越风山一不能容我占尽灵力,二不能容我裹胁山基。楼宗一百七十九年楼龄,我只怕到不了。山神,我化灵的这一百多年,多有得罪。”
山神惊吓过度,张口结舌道:“镇海灵莫如此说!小神……小神……”
楼越又落了一道灵光安抚山神,他继续道:“越风山不能容一灵长久霸占灵力,百年未有新灵尚可,几百年几千年不出新灵,越风山若不灭我,邻山邻海的灵妖必会虎视眈眈,我楼越在一日能管一日,我若一旦灵灭,越风山必成众矢之的鱼肉之地。”
山神一时哑口无言。
楼越:“万物相生相克,物极必妖,越风山不可只有一灵,我占尽的灵力,终有一日会还给越风山。”
山神想拒理宽慰,但楼越句句在理,山神心下凄然,竟不知如何驳楼越。
楼越:“我于岁月无所求,后事已有安排。到时会留一物助你守山。山神,我有一事相求。”
楼越话锋转的太快,山神前一秒还在诧异楼越为何突然说后事,猛一听听楼越有事求他,连忙抬头。
楼越:“若我有意外,到时请替我送一物与陈武。”
山神:“何物。”
楼越:“到那一日再说罢。”
楼越说到这里,便更加沉默了。
山神很想安慰楼越,想破了脑袋才想道:“镇海灵……若真有那么一日,还可以再建镇海楼,只要传承还在,镇海灵便一直都在。”
楼越苦笑:“新镇海灵?何必连累后人受苦……再者,楼宗当年有楼明和紫华守楼,我化灵亦承楼宗的情份才有人守楼,后人……哪里会有新的守楼人。”
山神吞吞吐吐道:“我的岁月长,我可以守楼!”
楼越道:“你竟真不怨镇海楼与你争抢灵力么?”
山神支支吾吾道:“我没什么出息,若非镇海楼,我哪里守得住这越风山,早被海啸淹了……我其实一直很感谢镇海灵的照顾……我身为山神,从未尽过守山之责,总躲在镇海灵的庇护之下,我胆小怕事,偷闲躲静,让我守山真是不行,镇海灵,你一定要长长久久的守着越风山。”
楼越深看了山神一眼:“以后叫我楼越。”
翌日,楼越准时醒来。
多年的刻苦已经深入骨髓,每日卯时必醒。
拉开房门的时,仍免不了期待,左右看看,自嘲地摇头。
上午练剑,下午出山,赶在日落之前回越风山,雷打不动。
楼越出山步步凶险,从前有勾陈守着,楼越会走的急些远些,盖因知有陈武在,他即便出了分寸脱力,陈武也会将他带回越风山。
如今他独自出山界,每一步都走的格外谨慎,稍有不适便停下,量力而行,很有分寸。
很有分寸地算好路程,很有分寸地赶在日落前到镇海楼点一掌灯。
日复一日,一成不变。
日日艰苦卓绝,回到越风山时常常累至筋疲力尽双脚打颤,但那一贯笔挺体面的腰背从未曾弯过。
很多次,楼越倒在刚点亮的灯下,直接睡去。第二日醒来,从地上,爬起来熄了灯,出楼,练剑,再前行。
循环往复,近乎刻板的规律。
诺大的越风山,静到没有半点人声。
自楼越出化灵以来,虽一直只有楼越一个灵,但前面十七年有青华守着,中间楼越休眠那三年,有半年是龙云骄守着,剩下的日子有勾陈守着,论起来,越风山只有现在是唯有一座镇海楼的。
静,实在太静,静得让人连话都不敢大声说。
楼越小时候话多嗓门亮,总缠着青华说话,加上鼎盛的香火,越风山十分热闹。未曾想,成年后的楼越沉默寡言,有人守着的时候还好,再空的山也有人语响;不若现在,空山寂静,只剩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这种静,连一向羞赧少言的山神,都有些受不了,日日去找老树精话话家常,周围太静,不自觉就放小了声,静的让人毛骨悚然。
山神自从那夜听楼越说一席话,不再如之前那般畏惧楼越,开始试着靠近楼越,想找话说,却每一次都无功而返。
楼越在越风山要么在练剑,要么在睡觉,要么在沐浴。前两者,山神不敢搅扰,最后一者,他不敢进温泉。
有时山神守在温泉外,想装作偶遇和楼越寒喧两句,每每久候不见楼越出来。
在紫华上仙离开越风山后,楼越沐浴外并不逗留温泉,不知为何,陈武上仙离开后,楼越一进温泉总是半晌不出。
每每山神好不容易守到楼越出来,满腹话在见到楼越那副“不要和我说话”的神情时,便噤若寒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