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孝生和小陈氏一家三口住西厢一明两暗三间屋子,顾孝民则独住东厢三间,一入门便是黑漆书桌加宽背靠椅,桌上戴显根亲手雕琢的石盆中,碗莲因无人打理早已枯萎死去,如今只剩光秃秃的盆子放在桌角,显得落寞而又颓败。
书桌两侧,同色的雕花书柜中堆满轻染尘埃的厚厚文集,戴双琳轻叹,只这些文集就不是普通人家能负担得起的,所以也就怨不得浦阳镇难有秀才了。
顾孝民住的东厢,戴双琳自小不知道来过多少次,说句大话,她就是闭着眼睛也能摸到顾孝民将东西藏在哪儿,因此戴双琳并没再多看一眼便拐进里间,身后屋门四敞大开,免得院中小陈氏眼睛瞪出血来。
从明亮的外间走进到里间,戴双琳只觉视线一暗,下意识去看并拢的窗户,唇角笑意再现,忍不住小声道:“大白天关窗,等的是哪个?防的又是哪个?”
“等的是你,防的也是你……”关窗本是不耐烦看小陈氏甩脸,让戴双琳一说倒是怪异十足,顾孝民本就因看到戴双琳而笑意满满的双眸又添笑意,顺着戴双琳的话就接道。
戴双琳一窘,“呸”声转身不理顾孝民,只是到底止不住心中关切,少许便转身打量起坐在炕头的顾孝民。
夕阳最美时,浸染橙色一片的东厢房中,少年青白薄衫加身,乌黑半湿长发披肩,眸色黑亮带光,挺直秀气的鼻管下唇色红润带笑,县衙后院见面时的病容早已无踪。
戴双琳看的太过认真专注,令一直绚烂而笑的少年双颊慢慢浮上绯红,这绯红来的太过打眼,戴双琳只觉心中一漾,不得不垂眸掩饰心中依恋,目及重新绑过厚实夹板的右腿,戴双琳的所有依恋转化成心疼与感激。
心疼的是顾孝民经历了断骨之疼后,又再历断骨重接的非人折磨。
感激的是有杜五这位重生者的及时出手,否则等顾孝民的腿骨完全长合后再断,怕是疼痛不止增添多少倍。
想到杜五曾经写过的“府城有变”,就算戴双琳对前世一无所知,却也有了自己的揣度,前世顾家定是不知道蒋大夫下落的,因此顾孝民的腿八成不会有治好的机会,想到这里,戴双琳的心便无端抽疼,即使那只是所谓的前世,却如同她已亲身经历过似得,天才少年折翼在起步线,无论身心都会受到无法想象的重创吧?
想到这里,戴双琳心中对杜五又添好感。
窗外不远处的小陈氏细听东厢动静,无奈正屋孙氏和陈氏说笑逗弄霞姐的声响太大,对比之下东厢安静的跟没人在里面一样,按耐不住好奇心的小陈氏,不自觉一步一步往东厢窗外靠。
“霞姐娘,那院子又没宝贝捡扫扫就行了,先给你戴婶泡杯茶来……”陈氏时刻关注着东厢外,小陈氏的举动早就落在她眼里,见小陈氏一点做长嫂的觉悟都没,免得被孙氏发觉后不好看,当即出声支开小陈氏。
小陈氏没想到自己的举动被陈氏和孙氏看在眼里,当即又羞又急的掩面奔去了灶房,太丢人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觊觎小叔子呢,抖擞着手将茶沫泡进碗里,小陈氏开始感到害怕,霞姐爹本就不喜她,若是再以为她有二心,不会休了她吧?
如此等孙氏再见端着茶走进屋的小陈氏,小陈氏先前脸上的那些不愉统统没了,一口一个娘,一口一个戴婶叫的着实欢喜。
“真是怪了,这两天一直为家里给蒋大夫的诊费拉着脸,咋么忽然就天晴了呢?”小陈氏为了表示贤惠将霞姐抱走后,陈氏压着声音跟孙氏八卦道,孙氏早就猜到小陈氏不高兴的缘故,但是听到陈氏这么说小陈氏,还是用手肘拐了陈氏,笑道:“你管她为什么天晴,只要晴了就好!”
“我娘让我问是不是你跟县大人打过招呼,县大人才有了让我爹做亭长的意思?”院中响动归于寂静之后,戴双琳才问出此行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