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主番外(一):离国殇
因为个人原因,这几天的更新有点儿慢,因此贴上一篇短篇小说,大抵上故事内容和《易主》有或多或少的联系,只不过在人物的名字上有所改变。望读者能够谅解。
此生无缘,随风湮灭云烟界。
一地眷念,落尽潇湘碣石边。
君若还记,莫忘相思彼岸人。———卷语
《第一部分》
我叫离烟,离国的三王子。
我出生在兵荒马乱的年代,多年来,城外一直战火纷纷,血流成河。
敌国是蕤国,一个妄想吞并天下的劲敌。之前,蕤国数月就灭了和离国同等大小的景国,并屠城残杀无辜百姓。
父王为了振奋军心,亲自带兵上战场指挥,士气大增,连连抵挡了蕤国几次大规模进攻。母后方便照顾父王,随军前往。可就在我三岁还是懵懂无知时,父王母后的军营被蕤国用计暗算,全军几乎覆灭。父王母后被逼的走投无路,在天思崖上跳崖自杀。听到这个消息,离国举国上下一片哀悼。
十八岁的大哥离雾宣告即位,没过多久他整装待发随军征战,誓要报仇雪恨。
我被交给了紫芸姐照顾。
紫芸姐是我大哥的妻子,美如天仙,我常听她说起过她的家乡,那里是非常美丽的地方,一年四季都开满紫晶花,只可惜三年前被蕤国灭了。我没去过那个地方,也没见过那种花。其实,外面那么危险,我就一直没出去走动过。紫芸姐是个贤淑的女子,像我母后一样。每天我都会见她坐在荷塘边的石椅上刺绣、弹琴、跳舞,偶尔会对着一望无际黑云压城的北方呆呆着看。
北方是大哥征战的方向。大哥从离开那天起,已经四月个没回家了。紫芸姐总是对我说:“其实我也明白,你大哥身上肩负着国家的重担,国家不能没有他。可我还是想他能早点回来,过些平凡人的生活。”紫芸姐还说:“你大哥说,他终有一天让全国上下荣华富贵,不再饱受风霜。他说,他赢了这场战争就会和我在一起,永远不再分开。”我幼稚的问:“如果大哥忘记了呢?”紫芸姐笑了笑,抚摸我的脸庞,轻声却自信地说:“我相信他!”
大哥没有忘记,可是大哥永远都实现不了自己的诺言。
那时我十三岁,冰雪连天的冬季,呵气成冰。大哥带领的军队误入险区,惨遭埋伏,全军落入冰河之中,包括大哥在内。后来,敌军守将把我大哥及众弟兄的尸首打捞出来,堆在冰河江畔。七十岁高龄,已是白发苍苍的爷爷听到战况危机,坚持带兵前去接应。来到冰河江畔时,看到的是弟兄们的尸首都已经结了厚厚的冰,一眼看去是一望无际的冰堆。大哥的尸首被挂在zhong yang的旗杆上,他的身上同样是厚积的冰层,隔着冰层,大哥的眼光还是那么明锐,那些坚定,只是多了灰暗。爷爷老年看淡生死,但不免感伤悲恸,在亲兵的携护下带着离国弟兄的尸首回家了。
回家了。我们回家了。
望眼yu穿等待太平长安的紫芸姐听到大哥的噩耗,绣花针猛的扎在她颤抖的手指上,滴出殷红的血液。她似乎没有感觉,抱着我的头啜泣,她娇小的肩膀剧烈地颤抖。我说:“紫芸姐,你要想哭就哭出声来吧。”紫芸姐泪流满面地摇摇头。我又说:“我每次难受,都会大声的哭出来,哭出来,真的会好受很多。”紫芸姐再也忍不住,大声的哭了出来。泪水滴滴答答滴溅在她未完成的刺绣上。那是一幅《凯旋图》,紫芸姐说她本来打算等大哥回来就送给他的。可这一切就仿佛断了线的刺绣,生命的意义也就此断了线。
在大哥的国葬期间,紫芸姐伤心yu绝,昏了过去。国医后来治疗时诊断她怀了孕,而且有四个月了。我爷爷非常高兴,大笑说:“雾儿后继有人,你在天有灵也该瞑目了!”紫芸姐看着渐渐隆起的肚子,抚摸着,微微地笑了。她好久没这样笑过了。她对我说,当她听到大哥战死的消息时,真以为自己活着没有什么意义了,可现在,我还不能死。她还说将来她要教导养育她的孩子,要像他父亲那样勇敢坚强。我想,他会的,他一定会的。
我还年幼,不适合继承王位。爷爷决定先稳住民心,自己暂时接替王位。
二姐离樱比我大五岁,琴棋书画,骑马she箭,样样jing通。她很恨自己不是男儿身,无法像大哥那样带兵杀敌,也无法为离国出一份薄力。大哥在世时,总要劝她找个好点的王亲贵族,把自己嫁出去,相夫教子,这才是女孩子家该做的事。二姐不听,每回被大哥训斥后,总是对我说:“我一点都不想嫁人,我就想打仗,灭了蕤国!”
后来,不知怎么的,一向不爱擦脂抹粉的二姐却渐渐喜欢上梳妆打扮了,想起她以前那说不上几句就动武的xing格,如今她小家碧玉温文尔雅的转变,我还真的不习惯。二姐打扮起来总要个一炷香时间,试换每件衣裳时,就问我好看不,我要是说不好看她就一脸的不高兴。其实,二姐穿什么都好看,只是调皮的我就喜欢看她生气和着急的样子。打扮之后,她就坐马车出去了,而我去紫芸姐的住处,看她刺绣。
爱情瞒不了人。时间久了,二姐还是告诉了我她喜欢上了一个人。那人叫萧秦,一表人才,才华横溢,只可惜他只是个普通人,爷爷不会赞同她和这个人连理的。但说真的,我挺喜欢这个人,洁身却不孤傲。二姐说他时,总是流露千万柔情,只是每次谈论结束,她总会叹气道:“爷爷怕是不让我们来往。弟弟,我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好烦!”我也不知道怎么办,爱情的事我还不懂。二姐又说:“我想在适当的时间告诉爷爷,我就是爱他,爷爷反对我也不管!”<,我十五岁。二姐终于下定决心跑去爷爷的寝宫,我尾随其后,希望能帮二姐说好话。此时樱花漫天似雨,飘落沿路的大理石阶。来到寝宫,远远地就看到爷爷独自一人站在门口,看着眼前簌拥的花海深思,几片樱花落在他银白天迟迟不来。
二姐挽起裙角,快步的拾阶而上。到了爷爷身旁,她刚想开口讲,爷爷就说道:“今天离国北面的城池接连被敌国所破,北方情势危急。”二姐见爷爷紧皱着双眉,说道:“那该怎么办?”转而又想,说,“我们不是与邻国的榕国缔结盟约了吗?可以让榕国派兵支援......”爷爷更是叹了口气,看着二姐说道:“我前天修书一封给了榕国,榕国很不乐意派兵前来......”二姐狠狠的说:“榕国怎么这样?离国要灭了,下一个灭的就是他!”爷爷摇摇头,苦笑地说道:“榕国自然心里清楚,他只是想从我们这儿得到点利益。他们提了个条件......”二姐问:“什么条件?我们离国虽然连年征战,但国库依然阜盛,我就不信不能满足他们?!”爷爷不忍再看二姐轻声的说道:“他们的条件就是希望你能嫁给他们的王子......”二姐不由的愣了,话说不出口。爷爷又说道:“我知道你心里听不乐意,如果你不答应,我可以拒绝榕国的条件,我们再想想办法。办法总会有的......”二姐打断爷爷的话,决然地说道:“我答应!让榕国派兵吧。”
我在石阶下清楚地听到爷爷和二姐的一番话,不明白二姐为什么会答应榕国的提婚,她不是喜欢萧秦哥吗?我赶紧踏上石阶,想告诉爷爷,二姐有喜欢的人了,她不能嫁给那个王子,她连他的面都没见过。二姐见我上来,知道我要说出去,赶紧拦着我,低声对我说:“不准说!永远对不准说!”我看到二姐眼里闪现的泪光,点了点头。二姐牵着我,一步一步下了台阶,每一步她仿佛在用了自己全身的力气,每一步泪水悄然滴下,打在地上yu飘的残花上。一路上,我几乎是扶着她走过的,一路上,她没有哭出任何声音,只听到樱花簌簌而落时的呻吟。
这年秋,二姐出嫁了。全国上下一片喜庆,为这两对新人和两国秦晋之好祝福着。那天,榕国王子隆重的前来迎亲,迎亲的队伍连延三里,吹吹打打,好不热闹。二姐却对这一切的喜庆充耳不闻,面无表情地看着来来往往忙碌婚姻的婢女和前来道贺的王亲,爷爷也是万般难过,借身体欠佳躲在寝宫里休息。在二姐准备启程去榕国的时候,萧秦哥递给我一支发簪,希望我转交给二姐。我把发簪递给二姐时,二姐又是哭了一场。哭过之后,她慌里慌张把原来的发簪摘下来,换成萧秦哥送的那个插在头上,又从怀里掏出一袋香囊让我转交给萧秦哥,并让我托一句话给他:“如果有来生,愿能与君长守!”。萧秦哥听到这句话,不由得泪流满面,二话不说骑上千里马,沿着迎亲的队伍一路追了过去。
蕤国听到这个消息,想要破坏榕国与我们的联盟,派兵在迎亲的途中设下埋伏,埋伏地点在方圆十里的树林。时ri秋高气爽,迎亲队伍果然还是不幸,在埋伏圈惨遭蕤国乱箭杀she,并且箭头浸蘸油,进行了火攻。一时间,干燥的树林陷入一片火海,惨叫声响彻云霄。凡是跑出火海的人也都被外围的蕤国兵乱箭she死,一万多人活活的烧死在树林里。那天,从离国这儿看,西边的天空火红火红的,像极了落ri时的晚霞。一直持续五天五夜,西边的火光才淡弱下来。
我爷爷觉得大事不好,就派兵过去,我着急我二姐的安危,不顾紫芸姐的反对跟了过去。到了那儿,我看到的除了焦木就是焦木,到处弥散着青烟,呛得我眼泪哗哗地直流,可我还是在茫茫焦木里寻找,我强烈地希望我二姐能逃得过这场浩劫。当我寻了两天两夜,却在地上捡到了微微泛黑的发簪,我知道这是萧秦哥送给我姐的那个,但我不愿相信,任由泪水再次打湿我的衣袂。在发簪不远处,我看到了一袋发了焦的香囊,很熟悉,是我姐临走前送给萧秦哥的。我打开香囊看,里面装的是离国故土的樱花,那是二姐生前最喜欢的花。我闻了闻,在浓浓焦味中闻到了一丝清香。
走之前,我从那儿带了一培土回去,撒在离国的樱花树下。
几番白发人送黑发,在这之后,爷爷仿佛又老了很多,孤独了很多。
我十八岁的一天早晨,爷爷像往常一样带着我到樱花林练习骑马季花开时那儿花儿都非常妖艳。但自从二姐死后,爷爷就在这儿建了衣冠冢,在衣冠冢的旁边种下了各种各样的樱花树,也是那天开始,这儿就叫了樱花林。从大哥阵亡后,几乎每天爷爷都让我到这儿练功习武,一练就是十几柱香,很少间断过,尤其二姐离去后,爷爷对我更加的严厉。我很理解爷爷的心情和愿望,从来都没有抱怨过。
爷爷骑上马,高大英武,全然不像年过古稀的老人。他让我也骑上马,跟着他往山上跑去。一路上,马蹄急促声在寒晨迷雾中响起。我不知道爷爷为什么突然想要上山了,山上枯草连天,没什么好看的。不到半柱香,我们就来到了山顶上。寒风瑟瑟,刺疼了我的脸庞。我睁开冰冷的眼眸,一眼望去,天地肃然,眼前的国度笼罩在朦胧烟雾里,看不到丝毫生气,看不到丝毫希望。
爷爷举鞭遥指昏暗的北边,对着我说道:“烟儿,你看!那儿就是蕤国,如今我们的战场就在那儿,离国百万将士的鲜血就洒在那!你在看这儿,离国子民的翘首等盼,你能告诉我,他们在等什么?”我环顾脚下的垠垠城池,回答道:“等我们将士的凯旋之鼓,卸甲之兵!”爷爷大笑,说道:“好,好!如今多事之秋,存亡之时,希望你能牢记今天的话。将来是由你实现他们的等待,你懂吗?”
我望着爷爷凝深的眼眸,想起了紫芸姐为了大哥民族大义,流露出凄婉的眼神,想起了二姐为了实现两国交好,留下难诉衷肠的泪水,这一切一切在我眼里浮现,刺激我深处懵懂的心灵。我说道:“爷爷,这我懂的,我会打退蕤国,让离国百姓幸福安康!”但心里不免觉得这个重担逃过沉重,怕自己有负爷爷的寄托,死后也无面目见我的二姐和大哥。
又一次眺望北方,我似乎看到了将士们浴血杀敌,喊声震天,我知道自己必须努力,就算最后一无所获,也在所不惜!
《第二部分》
两年就这样过去了,那年我二十岁,我的ri常生活和平时没有多少变化。
在樱花林练完武功之后,我就来到紫晶宫陪紫芸姐聊聊家常话。刚进门口,紫晶宫里面跑过来一个英气的孩子,二话不说拿起木剑朝我连刺三剑,剑剑环环相扣,一剑气势胜似一剑。我心中微喜,想他小小年纪,剑法已是不弱。可是,毕竟他年少内力欠佳,刺完这三剑就露了破绽,我空手夺白刃扣住他的手腕,将木剑撷在手中。接着弯腰抱起了他,笑着说:“离少,剑法越来越厉害啦,再过十几年,叔叔也不是你的对手喽。”离少这个名字是紫芸姐让我起的,我们家族离多聚少,离少只是我最简单的希望。
离少很是高兴,离开我的怀抱,跑到紫芸姐身边,说:“娘,叔叔夸我剑法高呢。”紫芸姐微笑着说:“好好好,我的孩子,你到一边练剑吧。”离少碰碰跳跳的离开了,重新拿剑很用功的练了起来。我恍惚看到大哥年少意气风发时的模样。
紫芸姐看着练剑的离少,拿起桌上刚沏的茶递给我,说道:“离烟,你总会宠着少儿。”我坐在石椅上,品着茶说道:“孩子嘛,都希望大人夸奖他的。嗯,紫芸姐,你这茶沏的越来越好了。”紫芸姐略微感伤,轻声的说道:“我始终沏不出来紫晶花茶的味道。”我环顾四周,荷塘里的荷塘早已凋谢,只剩下残枝败叶漂浮在水面上。我说:“秋天到了,紫芸姐,紫晶花应该开了吧?”紫芸姐jing神为之一振,喃喃的说道:“是啊是啊,该开了......”突然她又想起一件事,说道:“离烟,姐想让你帮我一件事,现在城外的枫叶应该红了,你能不能帮我摘几片回来,我想给少儿绣制一个香囊,祈求他平平安安。”我点头答应。
我骑马来到城南边的枫树林,从远处眺望,枫树林就像是一堆火似的在天际边燃烧。我在枫树林前下马步行走了进去。这地方方圆十里,枫叶遮天蔽ri,风一吹过,漫天枫叶飘落,眼前一阵朦胧。我想,如果蕤国一旦进军这儿,此处也将枯草败木,满目疮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