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慧觉得心沉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如果裴芩真得了官府的封赏,要是风光了,那眼界岂不是更高了?到时候哪里还会看得上他们家!?
冯守兴看她的脸色,也是有些心沉。按那孙婆子说的,裴芩本来就有攀高枝的心思,这要是再种番薯得了官府的封赏,肯定要攀个高枝头了!
冯波也担心不已,看着裴芩沉稳淡笑的模样,仿佛她是一个大家长,和他姥爷方老秀才是平起平坐的一样,就心里气闷难受。他就只比裴芩小五天而已!
方立心里也有些担心,不过想到大儿子如今念书上学,以后考了功名也绝对不差,要是他们两家结了亲,那才是强强联手。等儿子以后当了官,芩儿也能做个官太太了。看冯家人的脸色,笑里就带了两分得意。
方婆子一听种番薯能得到官府的封赏,欣喜的不行,“还真有这样的好事啊!?要是真能得了官服的封赏,那芩儿姐弟几个以后就好了啊!任凭那老裴家再开铺子,开酒楼,就是考中了功名都不怕他们了!”
方慧忍不住道,“就算种番薯得了官府的封赏,真要跟有功名的人对上,也是不如的吧!?”
方老秀才却知道裴芩种番薯是济南知府的公子授意的,别说老裴家的人考中功名,就算是当了官,也照样不能把芩儿姐弟如何。看了眼方慧,沉吟道,“有功名总要好很多的!看那老裴家的架势,也是憋着劲儿要往上走。他们现在开了绸缎铺子,又常年在县城里行走,以后也要跟官府打交道。听方辅说那裴文礼很是发奋苦读,明年的情况如何还不知道。所以,咱们也要提前做好准备的才是!”
“做啥准备,爹?”方立见他看冯家的人,立马一副听吩咐的样子接上话。
方老秀才看看众人,开始部署,“方立把酸笋作坊做起来,尽量和县城的酒楼签了约。芩儿姐弟就不用说了,把番薯种好,之前常家的小少爷不是说能给冯波在常家的铺子找个活儿?那就去县城铺子里学着!等明年,不管老裴家啥情况,咱们几家都种上番薯,把这个番薯推广起来!”
冯波愣了下,立马看向裴芩。
裴茜眼神透着阴冷的看向他。
“爹…大郎他在面馆里……”方慧脸色不太好看的笑道。
方老秀才打断她的话,“面馆找俩可靠的村妇打杂就行了,冯波在面馆也实在学不到啥。他如今也不小了,去了常家的铺子,有芩儿的关系,那常家的掌柜说不定还多照应点,要是能学成,几年之后,也能当用了。”
方慧心里憋不住的愤怒。闺女终究还是闺女,还是比不了儿子和孙子!把留明送到镇上来念书,三天两头往裴芩她们姐弟跟前凑,她儿子屈身在面馆打杂,还要给支走!
冯波张口就道,“姥爷!我不想去县城,麻烦常家,欠他们个人情。表姐事情多,面馆里也要有个当用的人看着。”
“面馆里我们自己就能看着了,表哥干啥非得留在面馆里!?你去了县城铺子,也能得个好前程!在面馆里打杂,啥时候能有出息!?”裴茜不客气道。
她想来说话不讨喜,方慧和冯婆子听的都忍不住皱眉,心里不悦。
方立却笑着道,“是啊!冯波!不是大舅舅说你,你现在年纪小,不懂事,有这么个好机会在眼前摆着,你要是不抓住,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多少人想去,还去不了呢!”
一片光明的前途放在眼前,正常的人都会选择,冯波要是再说不愿意,就说不过去了。除非他直接表明心迹,说想求娶裴芩。
但看裴芩的态度,对这些倒不在意,而且一直以来裴芩对他也都是客气中带着长者对小辈的态度,让冯波很拿不定主意,要是说破不成了会是啥结果,就是他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想到那个结果。
方老秀才看着,渐渐皱眉。
冯守兴扯了下方慧,想说算了。岳父明显的要为自己孙子打算,他们要是因此得罪了岳父,这边亲事看着也没啥希望,到时候两边得罪就不好了。真去了县城铺子里,有个体面的差事,大郎以后说亲,也不会说太差的。
方慧却不甘心,裴芩又不是好到攀不上,她这亲小姨以后也会拿她当亲闺女,嫁到他们家去也吃不了苦,眼看着的好日子,有啥好嫌弃的!?
冯守兴和她十多年的夫妻,清楚她的脾性,就笑着道,“既然有这个机会,那就让大郎去吧!以后真出师了,做个掌柜,也不会差了!”
做个掌柜哪能和地主员外比!?方慧扭头眼神瞪他。
冯波也十分不情愿。他不光是想着以后发达富贵啥的,他是真的喜欢裴芩这个表姐,想要娶她。
裴茜看着他们的脸色,心里怒哼。等看到长姐骂人打架的架势,看你们还敢想!
冯守兴看方老秀才脸色越发沉了,就呵呵笑着叫冯波,“真要这样,那你也把房子退了吧!过了秋收,就去县城铺子里!也算谋个好前程!”真要一直在面馆里这样的守着,没学到啥,还守不来,到时候两手落空。既然没有希望,也争不过,那不如选个好前途!
冯波不想点头应声,眼神看向裴芩。
裴芩哦了声,“表弟真不想去那么远就算了,有些人喜欢追逐前途,有些人比较恋家!”
恋家的男人有啥出息!?竟然说他们大郎恋家!方慧心里不悦极了。
方立笑看着冯波,“好男儿要有志气,这都在为你的前途谋划,你倒是还不乐意!你说说你想干啥?”他料定冯波不敢说出来。
冯波也的确不敢说出来,他顾忌着说了不成,反而坏了两家的亲戚关系。
裴芩忍不住皱眉,作为一个男娃儿,磨磨唧唧的,没点豪情壮志,以后指望啥出息!?
方老秀才也有些不悦了。
外面驴子叫了声,裴芩想起驴车上买的东西,叫了裴茜出来把东西搬就进屋,常家和王家都给了月饼和点心,把点心给他们两家各拿两盒,月饼她是已经送过了。
“天不早了,先这么说定,我们也回去吧!”方老秀才提出告辞。
方慧松了口气,没有逼着他们当场就放弃,那就还有希望。
事情也都听裴芫和裴茜说了,也不过等裴芩回来再确定一边,和她说说,现在都说好了,众人也就都告辞了。
等他们一走,裴茜就气怒的闩上门,“死赖在我们面馆干啥?想当老板也不看看自己的德行,有没有资格!”
裴芫瞪了她一眼,让她别抱怨了,反正她看得出,长姐对冯波不咋好的,也没啥可能。
裴芩跟人交往从来都是看眼缘,比如冯波,她就看着他不太顺眼,因为算是便宜表弟,所以帮衬一把没啥。比如方留明虽然文弱,勉强还算顺眼,他坚持要学功夫让她又顺眼了点,就不吝啬指点他。
裴茜这边抱怨着,那边裴芩已经在张罗着八月十五做的吃食了。
月饼,常家给了二斤,王家也给了二斤,还有点心。裴芩看到铺子里卖的,又买了二斤,好几斤月饼,也足够吃的了。
次一天一大早就是八月十五了,太平镇上逢集。
裴芩把煮好的番薯全部碾成番薯泥,掺了白糖筛了面,推着锅炉在面馆门外摆起了摊,卖炸红薯丸子。
中秋节了,家家户户都会买上些月饼,割肉吃,即便穷困的人家,也会想办法吃个像样点的团圆饭。
小娃儿们尤其高兴,可以吃月饼过中秋。
喷香甜糯的番薯丸子炸出来,卖的又便宜,就有不少人过来尝,都觉得味儿奇怪,像面丸子但又不是面丸子,要宣要甜糯。
裴芩只卖不解释。
这奇怪鲜嫩甜糯的番薯丸子很快就受到了大人小娃儿的喜爱,几文钱就能买一大纸包,一个集下来,两桶番薯泥全炸成丸子卖光了。
裴茜数着钱就道,“长姐!咱以后卖番薯丸子吧!”
“嗯!你有多少只手啊?”裴芩问她。
“我们可以放在面馆里啊!”裴茜知道忙不过来,就说在面馆里配着卖,“给他们几家人送完,咱们剩的番薯也不多了,天天捎带卖点,正好等十一月新的番薯下来,也能接上。”
裴芩只白了她一眼,“兴趣来了就卖卖,没兴趣的时候就不干!”
裴茜瞪眼,突然觉得长姐好任性!
裴芫和裴文东也这么觉得,不过开了面馆之后,还要忙炒花生,忙地里的活儿,的确很累,虽然卖番薯丸子能多挣点钱,也不能不要命的拼,她们现在也不差那一点钱,累病了自己受罪。
裴芩却在想给面馆关门的事,她种了那么多的豆子,总要用掉的。穿越过来也快一年,她是一次酱油都没吃到过,炒出来的肉不放辣椒油,都是白花花的,想做个红烧肉,烧个啥菜都做不成!
做酱油,历时太长,一年才出酱油,她想现在就投入,也好等明年就能吃到酱油了。
到地头逛了一圈,裴芩叫来孙全亮,让靠着路这边圈出几亩地,给她空出来,然后去找了孙大顺,让他帮着建作坊。
孙大顺接了外村的活儿,不是很急,听裴芩这边活儿急,就说跟外村的商量一下,先把她这作坊盖起来。
等常咏麟过完八月十五再来,搬了一堆吃的用的过来。
家家户户正掰玉米。
裴芩拿了张图纸去找了孙铁柱,竖投手摇玉米脱粒机。
孙铁柱家没地,邹兴回家掰玉米,他自己一个人在家里赶活儿,看了竖投手摇玉米脱粒机,当即就带着裴芩去了邹家。
邹兴正在拉玉米,看到裴芩从驴车上跳下来,他心里一下子涌出欣喜兴奋,忍不住就咧嘴笑,“裴芩!你咋过来了?”看都没看见孙铁柱。
“找你们有个东西做!”裴芩笑道。
“做啥东西?我这边玉米还有一天就能掰完了,马上就能给你做!”邹兴忙道。
“不着急。是个剥玉米籽的脱粒机,回头等玉米晒干的时候拿出来有得卖就行了!”裴芩拿出图纸。
邹兴就过来看,听她讲。
等邹老汉和邹福几个都过来,招呼裴芩往家去,又听了裴芩说的手摇脱粒机,都说好。邹福媳妇儿直夸裴芩聪明,之前想出起子,现在又精进了,直接变成了手摇的脱离机。
人家是来送钱的,邹婆子忙喊着大儿媳妇杀鸡做饭。
裴芩让她们别忙,她不留饭,就是过来跟他们说一声,“……家里还有事,等会还要回去忙!”
邹婆子拉着她,极力挽留。
裴芩拒绝了,说好让他们先准备着,要开始的时候再去镇上问她详细的,就和孙铁柱告辞了。
邹兴一直把他们送出村。
邹婆子又疼惜又觉得可惜的不行,埋怨邹老汉,“都怪你当初非要不同意!要不是二郎高兴了,还能得这么个好媳妇儿!”
邹老汉也是后悔,可当初他哪知道那方氏是被老裴家的人给坑害的,那方家不还是后来才知道吗!?方氏死后,他也没有再反对了,人家不愿意,他也没有办法,“没有缘分,说也说不来的!”后悔也晚了,只能说没有缘分。
邹婆子想想就觉得心口疼,看见裴芩齐整好看,又这么能干。看见小儿子眼巴巴的,更是心疼。恨不得一把搂着裴芩,不让她走了。
邹兴远远看见驴车走远了,这才有些怅然的回来。
邹老汉看小儿子的样子,心里暗暗决定,今年一定要给他定亲,过年就娶新媳妇儿!早点断了他的念想,也省的他天天想着念着。
孙铁柱送了裴芩回去,回到家跟孙婆子和邹氏一说,邹氏也是埋怨她爹。娘都没啥意见,偏生她爹态度强硬,非得拦着,多好的闺女,以后就落到别人家去了。
这边可惜,冯家那边则是不甘。
裴芩则转头去忙作坊的事去了,面馆里不忙,她就拿着纸笔写写画画的。
裴芫和裴茜几个都以为她要盖作坊是放番薯的。
场里的豆子还没打出来,裴芩就让先拾掇了一斗回来给她用,买了一口缸。拿着豆子到孙铁柱家,把黄豆榨了油脂出来,买了麦麸皮,花生饼,还有白面,又是泡又是蒸的,还准备米曲霉菌,捣鼓酱曲。
墨珩闻着她捣鼓的东西一股怪味儿,“这个是做什么?”
“酱油!”裴芩头也不抬的回他,把酱曲放到缸里加盐水等它发酵。
“是什么样的油?”墨珩又问。她总是做出别人闻所未闻的奇怪吃用之物。
“等你不瞎的时候自己看!”裴芩好脾气道。
墨珩没说话。
裴芩抬眼看他,见他垂着眼,静静的站在阳光下,却散发着一种孤冷般,翻了他一眼,“黑的,咸的,淋在肉上菜上,能把肉做成酱红的!”
墨珩仿佛感觉她停顿之后的解释,不耐的朝他翻着眼,嘴角微扬了下,“什么时候能吃?”
“一年后!”裴芩直接道。
“这么久。”墨珩走过来,闻那个奇怪的味儿,“是用霉曲发酵的吗?”
裴芩抬头,“你会酿酒吗?”
墨珩迟疑了下点头,“应该会。”
“会你也干不了!”啥叫应该会,那根本就是不会!裴芩不在理他,继续捣鼓她的酱油。
墨珩就待在这边不走,觉得心里平静。她说的‘刀斩肉身,心斩灵魂’,他确信他理解错误了。因为他心里所有的戾气平静下来,却变成了另一种深沉的残暴,静水流深般。
看天快晌午了,面馆里要忙了,裴芩就洗了手,把大缸酱曲放在外面晒着,要出门去面馆。
墨珩还没学会咋回去,双眸浑浊的‘看着’裴芩。
裴芩带着他出来,又把他送到孔老爹家门口。
“多谢。”墨珩道谢。
裴芩摆了下手,赶到面馆去忙。
这两天都是裴芫和裴茜一直在面馆忙活,裴芩在家里捣鼓酱油。开始以为她用豆子榨油,要开个油坊,谁知道是啥酱油。还搞得那么复杂。
“长姐!既然豆子也能榨油,那豆油也能吃的吧?咱们不教给别人了,自己来做吧!正好和酱油一块卖!”米粉作坊教给裴里正了,酸笋教给方家了,孙铁柱做木匠活儿,那邹兴家也要打制手摇玉米脱粒机了,这榨油的豆油作坊,裴茜怕她一个出嘴,就教给冯家的人了。
“好啊!把面馆交给别人吧!”裴芩不想再管面馆了,忙不过来,还受限制。
裴茜一惊,“面馆干啥要交给别人!?咱不是干的好好地!?”
“长姐!要是缺人手,咱可以再雇个人。你不在面馆看着,也没事的!”裴芫也不想把面馆给别人做。
“面和食材啥的还是咱们买,有空也可以过来帮忙。交给别人去做,多给些工钱。我们腾出手来做别的,你们俩也要多学东西,天天泡在面馆里,哪有时间学!?”裴芩挑眉。
“交给别人做,他们很快就会学走的!”裴茜气急。
“不就一个面摊,你慌个啥!”裴芩说出交给别人来做的话,就是要把技术让出去了,她对卖面没兴趣了,想做别的了!
裴芫想再劝她,“长姐!面馆不用交给别人,我和裴茜过来看着,你忙你的就行,不用照看面馆!”
“我的事忙不过来,需要你们帮忙啊!”裴芩看她愣神,又道,“而且,整天待在面馆里卖面,你们学会了啥?”
两人都说不出话来。
裴芩说干就干,当即就找了孙婆子,问她闺女家里做啥的,离镇上远不远,她面馆想找人看着,帮她看三年,以后面馆就给他们开了。
孙婆子也吃惊,忙担心的问她,“面馆好好地,也天天挣着钱呢!为啥不干了?”
“要开了作坊,以后比较忙,总得找人的!”裴芩笑道。而且面馆耗费时间,也只能挣点小钱,前期可以做做,后期她没有时间也没精力。
孙婆子想着点点头,“是得雇长工了!你们忙不过来,就雇长工干吧!还是小娃儿,正长身体的时候,天天忙得团团转,累坏了身子!”
“是啊!是啊!”裴芩笑着点头。
孙婆子当即就去了闺女家,让他们到镇上来面馆干。
孙红梅家里这几年光景也不好,可要到镇上面馆去干活儿,把人家小裴的招牌砸了咋办?他们一家人拖家带口的,要是住在娘家,也不方便。时日久了,总会起矛盾的,她也不愿意她娘夹在中间受委屈。
孙婆子就让他们带着俩娃儿一块,住到镇上去,“…不用天天来回的折腾,也不用在家里受你婆婆的气!再过两年,手头攒了银子,就把小郎也送去学堂也念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