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的及笄生日,因贾母自掏腰包,拿出二十两体己钱,凤姐儿亲自操持,倒也算是闹闹哄哄,自有一番热闹。
暖阁内早早摆好了几桌酒席,外面搭起了小巧的戏台,班主正拿着点单,只能开酒席开启,贾母挑选曲目。
薛姨妈家中的梨香院也同样置办了一桌子酒席,年轻一辈的男子聚集一处,兴高采烈的吃着酒看着戏,眼珠儿不错的盯着戏台上,哼哼呀呀,温柔缱绻的妙龄戏子,兴致来时,十分享受的眯着眼睛,跟着节奏摇头晃脑。
宝玉本是应该在暖阁内和姊妹一处玩耍热闹的,临时却因住在兴隆街的贾雨村登门拜访贾政,垂头丧气得被叫唤了过去。一通作陪下来,心情愈加低靡。
宝玉因贾母宠溺,打小在女儿堆里长大,喜欢与女孩儿亲近,一道玩乐。不然也不会常常将“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儿是泥做的骨肉,我见了女儿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得浊臭逼人”挂于嘴上。每次贾政与贾雨村谈话的时候,不免会考问一番宝玉学问,说上一些有关仕途经济方面的沉重话题,听的宝玉脑袋昏昏涨涨的,心下更厌恶没事过来打秋风,顺道连累自己的贾雨村。
正蔫头搭脑,烦恼着如何脱身的时候,外面有人过来传话,说是老祖宗想孙儿了,今儿又逢宝丫头生辰,合该小孩子一起开心开心,不要将孩子拘束狠了,失了天真性儿。
贾政瞅了瞅天色,心中即便不快,也不敢佛了贾母的意,呵斥了宝玉几句,便让人送到暖阁那边去了。
宝玉如同脱缰的野马,撒着欢儿往贾母院子赶去,还没进院子,老远就能听见那里过来的阵阵欢声笑语。
宝玉脸上扬着笑容进了暖阁,里面早已开了酒席,戏台的中央上面,一小旦一小丑,正抑扬顿挫的唱个戏文。
贾母见宝玉进来,忙不迭的对着宝玉招手,脸上露出宠爱的笑容。
因都是自己人,没有那么多的礼数,一大家子吃菜喝酒聊天看戏,气氛十分的欢畅。
正当高兴的时候,哪知却出了一桩意外,原是老太太年纪大了,也不如往日那般很是爱过分热闹的场面,觉得无趣的紧。又见小旦和小丑,年纪虽小,身材单薄,样貌却生的十分齐整,细细看下来,有些儿可怜见的,心生怜惜,令人赏了钱两串,拿了些新鲜的果肉给两人,只当是逗趣了,同两人说了会儿话,惹的贾母大笑了几回。
刚要吩咐人将两小孩儿带下去的时候,正端着酒杯同宝钗敬酒的湘云忽然笑了起来:“这个倒像林姐姐的莫样儿。”
暖阁内的人都怔愣住了,有的互视一眼,低低的捂着嘴闷笑,有的人抬起头觑了小旦几眼,又赶紧低下头,只装不知。
黛玉听了,眼顿时红了起来,身体微颤,抬头只瞪着憨笑的湘云不语,迎春因与黛玉同处了一段时日,两人比先前亲近了很多,咬着红唇,走到黛玉旁边,将手轻轻的搭在黛玉肩头,无声的安慰着。
迎春一向沉默寡言,懦弱怕事惯了,又有“二木头”的诨名在身,虽说在宫里出来的教养嬷嬷教导下,有所改变,但时日尚短,能有这样的变化已属不易。
一阵逼人心魄的沉闷后,凤姐儿总算是头一个反应过来,连忙擦科打诨,说了些暖场的话,赶紧带了两个戏子下去。
黛玉冷眼瞧了一圈,向来疼爱自己的贾母,此时却歪歪斜斜的靠在榻上,仿佛只当这边是姊妹间的玩笑话罢了,正同薛姨妈说着家常话儿。
素来与自己亲厚的宝玉,此时正在悄悄的给湘云递眼色。
自己这般被人侮辱,也不见他出来宽说上几句公道话,哪怕是上前宽慰几句也好过现在的不闻不问,心犹如坠入寒潭,冰冷彻骨。
泪水在眼眶中打着转儿,黛玉紧紧咬着下唇,手牢牢的攥紧帕子,生怕自个儿一不小心,掉下了泪,让人再看了笑话去。
宝钗暗暗轻推了下湘云,湘云撅着嘴,身子一扭,端着酒杯去了另外一桌儿,宝钗端着海棠式酒盏,缓缓走了过来,微微一笑:云妹妹年纪小,少不经事的,说话素来没头没脑的,口无遮拦惯了的,何苦伤了身子,好妹妹别与她置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