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清婉按着赢烈,只不肯让他得逞。赢烈已是馋得狠了,哪里肯听她的,只是碍着她大病初愈,两人龃龉又并未消尽,不敢胡乱造次,只是千般央求,万般缠磨,哼哼唧唧,没完没了。萧清婉叫他缠的没奈何,不耐烦起来,便说道:“臣妾也真没见过,竟有皇上这样诞脸的!皇上倘或当真耐不得,就到旁人屋里睡去罢,臣妾今儿是断然不成了。”说毕,竟开口叫青莺进来倒茶。
赢烈没了法子,只得撒手,在床上规矩坐了。青莺进来,倒了茶上来。萧清婉接过去径自吃茶,也不理会赢烈。赢烈便向青莺道:“这个时候,太子公主都该歇下了,怎么不去服侍?”青莺微觉诧异,便回道:“小殿下同公主都在宸贵妃娘娘那儿,还不及去接回来。”赢烈没了话说,只得闭口。萧清婉看着那样子,倒禁不住笑了。
少顷,到了人定时分,萧清婉叫宫人打水进来服侍梳洗。
今晚上该明月、青莺上夜值宿,当下两人端了水进来。萧清婉自去洗了残妆,在妆台前坐着,慢条斯理的梳头。赢烈杵在一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萧清婉梳了头,才回身说道:“皇上预备怎么样呢?是在这儿歇宿,还是往别处去?”
赢烈便趁势说道:“都这个时候,自然歇在这里了。”萧清婉笑道:“还是臣妾之前的话,要在这里睡呢,也没什么不可,只是旁的事情再不要想了。”赢烈无奈,又怕萧清婉当真将他撵出去。虽则他大可以势压人,料来萧清婉也并不敢抗旨不遵,然而如此行事未免无情。何况两人僵持已久,萧清婉又是个刚烈的脾性,他费了无数水磨工夫才令她回心转意,倘或此时用强,又将她激恼,只怕就再也无可挽回了。
当下,他只得点头道:“都依你,你既不愿,朕也就不强求了。”萧清婉闻言,浅浅一笑,方才起身,过来服侍他梳洗。
一时栉沐已毕,夫妇二人一道歇下,赢烈虽满心焦躁,因事前有话,只得强压了性子,熬到起更方才睡去,一宿无话。
隔日起来,赢烈上朝而去。萧清婉自在宫中,未去旁处。宸贵妃亲送了赢缊与东阳回来,这母子三人分别几日,今日逢上一番亲昵自不在话下。因赢琳琅年纪甚小,又是个女儿,萧清婉便格外疼爱些。那赢缊眼看母亲冷落自己,心中吃醋,吊在萧清婉臂膊上,牛皮糖也似的撒娇缠闹。萧清婉被他闹的要不得,只得将赢琳琅又交予奶母抱着,转身抱他起来。谁知那东阳公主才到奶母怀里,小嘴一瘪,大哭起来,奶母怎样也哄不住她。
萧清婉没了法子,只得向宸贵妃道:“这两个孩子这样顽皮,难为姐姐照料了这好几日。”宸贵妃却笑道:“这两个孩儿在我那里时,可是听话乖觉得紧,再不似今日这般的。他们是到了你身边,才做出这撒娇的模样来的。”说着,因就叹道:“这也是你的福气了,自己的骨肉,这样的粘着自己。你不见旁人的孩子,总是和奶婆子更亲近些,自己正经的亲娘,反倒生疏了。就是我那两个丫头,也不像这个样子的。”萧清婉正疲于应付两个孩子,好容易都揉哄住了,方才说道:“姐姐怎会呢,永安、永乐两个丫头,都是姐姐身边带起来的,又不是养在外头,该十分亲近才是。”
宸贵妃说道:“你是生养过的人,心里该当明白,这孩子总要自己奶起来的,才亲近。不然,虽是亲生的,终究还是隔着一层。我倒是纳罕,你这宫里也一样是用了奶母的,这两个娃儿倒怎么这般黏你?可是有什么诀窍么?”萧清婉面上微红,浅笑道:“关窍倒是有的,只是现下教了姐姐,姐姐也学不成了呢。”宸贵妃笑道:“你不要卖关子,快说与我听。你是不知,这孩子不肯跟母亲亲近,为娘那滋味别提有多难过了。”萧清婉轻轻说道:“这两个孩子,都是我自个儿奶大的。”宸贵妃微微一怔,旋即低低说道:“你胆子倒是大!竟执法犯法起来!”萧清婉微笑道:“自从缊儿被人投毒,我便再不信这些外来的奴才了,这些个事儿总要自己亲力亲为才放心。不瞒姐姐说,现下缊儿并琳丫头身上的衣服,差不多也都是我亲手缝的。外头送来的布料,总要洗烫几回,才敢用的。虽则现下太平,焉知有没有那等心怀叵测的,在旁窥伺呢?还是小心些的好。”宸贵妃笑道:“你也忒小心了,现下还有谁吃了狼心豹子胆,敢太岁头上动土呢。”
说着话,御前打发了宫人过来传话,言称皇帝口谕,今日下了朝来坤宁宫用午膳。萧清婉只道了声知道,便打发了人去。宸贵妃在旁坐着,拍手笑道:“这可好了,得你们和好,这宫里可是太平了。”萧清婉说道:“哪个同他好了?”宸贵妃笑道:“还装呢,昨儿晚上皇上不曾在你这里过夜?夫妻没有隔夜的仇,任什么事,过了夜就都该好起来了。”萧清婉啐道:“姐姐如今也学的如长舌妇似的,六说白道瞎话三四的。昨儿他是在坤宁宫里睡的,然而也只是睡觉罢了,我可没让他沾身儿。”宸贵妃不信,说道:“皇上同你多久不见了,正是一点就着的时候,倒怎么肯守斋了?”因笑道:“你又不是才嫁人的新媳妇,害什么羞呢!”萧清婉白了她一眼,正色道:“我并没说笑,委实如此。”
宸贵妃见她说的郑重,敛了满脸笑意,问道:“这是何故?你们两个僵持了一场,好容易事情有了转机,他又肯来了,你倒要推他出去?你跟了他一场,也知他那脾气,可不是好相与的,再把他惹恼了,可就没法收场了。”萧清婉冷笑道:“你们人人都说把他惹恼了,要如何如何。怎么没人问,他将我惹恼了,又要怎样收场?”宸贵妃听了她这言语,登时瞠目结舌。只听萧清婉又道:“虽说咱们生为妇人之身,受世间诸多限制,然而要我一世看人脸色,仰人鼻息,那我着实不甘!今番我若不将他降服,那我这皇后再做下去也没什么滋味了。”说着,又点头笑道:“我定要叫他俯首听命,才不枉为人妇一场!”
宸贵妃闻听这等豪言壮语,一时竟无言以对,呆若木鸡,好半日才道:“你倒是好志气的,我听着却像痴人说梦一般。皇帝有那般好收服,也不至叫我等受了这些罪了。”萧清婉笑道:“姐姐最爱循规蹈矩,这样的念头是连起也不敢起的,更遑论去做了。”
说着话,绛紫端了两盘点心上来,姊妹二人略吃了些。宸贵妃想起一桩事来,说道:“今儿早上太医院来报,说孙才人怀了两月有余的身孕。”萧清婉头也不抬道:“一个才人,生了孩子晋位也是有限,何况也轮不着她带。”宸贵妃点头道:“你说的是,然而我还想问问你的意思,她那个若生下来,预备叫谁收了去?”萧清婉说道:“谁养都是一般,自打林霄、荣亲王倒了台,朝上再没个成气候的,我也不怕那些个。”说毕,又向她笑道:“我不管事也久了,猛地问起事来,难免不让人说才得了宠,就欺压起人来。我虽不怕这些闲言狗碎,却也不耐烦听这些话。何况,那孙才人背后嚼过我几句,别叫人说我挟仇报复。”宸贵妃头一遭听闻此事,便问道:“这我倒不知,一个小小的才人,竟有这样大的胆量?”萧清婉笑道:“是武贵仪听见告与我的,听那情形似是有口无心,我也懒怠同这样的东西一般见识。”
宸贵妃点了点头,忽然笑道:“自打前头那个赵红药死了,这宫里人丁却忽然兴旺起来。”萧清婉想了一回,也笑了。
宸贵妃又坐了一回,总无事可做,外头人又来报说内侍省送了账本过来,便起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