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清婉笑道:“张公公既来了,怎么不叫人进来通传一声,倒在门外站了一个时辰。这样大的太阳,晒久了要头晕的。”说毕,便吩咐赐座。
张鹭生连忙推谢,又陪笑道:“奴才未曾打听明白,搅扰了娘娘午睡,是奴才的罪过。”
萧清婉懒懒说道:“咱们都是老相识了,也不必说这样的客套话。你今日过来,必是有事了,直说罢了。”
张鹭生便将来意说了一番,笑道:“那起外臣已是焦的没了主意,都上覆娘娘,求娘娘给做主呢。虽说此事不合规矩,只是奴才私心里忖度着,这人已是死了,生前纵有什么罪过也该一笔勾了,再要作践尸身,那可是造孽。故而斗胆替他们传话。”
萧清婉闻声,微微一笑,说道:“本宫知道你张公公的为人,想必是得了人家的好处了。不然,你再不会理这等闲事的。这起人许了你些什么,只管说与本宫听听,不妨事。”
张鹭生见瞒不过,老脸一红,当面认了,陪笑道:“倒也没什么,只是些散碎银两,谢奴才跑腿罢了。”
萧清婉猜度其情,也不说破,只笑道:“你肯对本宫说实话,可见不负了本宫往日里那等信你。然而这样的事,你要办便要先告与本宫得知。倘或日后你瞒着本宫私自里弄鬼,让本宫查出来,那这段交情可就顾不得了。”张鹭生连忙称是,又道:“不是奴才斗胆僭越,只是想着是捎话与娘娘,娘娘又是这后宫之主,故此妄为。娘娘既有吩咐,奴才都记下了。”
萧清婉微笑道:“这般,本宫知道了。你且去罢,告诉那起人,叫他们等着就是了。不出两日,御前必有圣旨下去的。”
张鹭生闻听,便即告退下去了。
打发了他离去,穆秋兰上来说道:“这张公公倒是胆大,这替外臣往内廷传话的事儿也敢行出来。”萧清婉冷笑道:“你道他是头一遭么?以往不定往外头传了多少话出去呢。宰相门人三品官,皇帝的贴身奴才更是差不到哪里去了。”说毕,便吩咐人整理仪仗,预备往养心殿去。
穆秋兰走去传了话,又回来说道:“娘娘是真打算管这事么?”萧清婉说道:“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不过是几句话罢了,乐得与他们这个人情。”一语未休,又道:“晌午吩咐炖的银耳百合粥该好了,你叫人拿食盒子盛了,送到养心殿去。”穆秋兰会意,连忙又去布置。少顷,诸般预备妥当,坤宁宫里起驾不提。
片刻功夫,凤驾行至养心殿。萧清婉下辇,也不用人通传,亲自提了食盒迈步进殿。
那一众御前的宫人深知皇后隆宠,无人敢拦。
萧清婉进得殿来问明皇帝所在,便迳往西偏殿而去。
行进殿内,果然见赢烈正于案前静坐,一手扶额,其状甚苦。
她缓步上前,将食盒在一边放了,款伸玉手,将赢烈放于书案上的一只手握在掌心。
赢烈身子微震,点头说道:“你来了。”
萧清婉答道:“是。”又温言道:“听闻皇上一连两日没好生吃饭了,天气又燥热的很,臣妾炖了些银耳百合粥来,清心降燥的,皇上吃一盏?”赢烈摇头道:“搁在那里罢,朕没胃口。”萧清婉也不强劝,将身子一软,在他身上偎了,柔声道:“逝者已逝,皇上还要保重身子。臣妾听见消息,心里也不好过,更怕皇上伤心,也不敢过来搅扰。只是听说皇上将自个儿关在养心殿里,不吃不睡,恐皇上熬坏了龙体,这才来瞧瞧。”赢烈闻说,伸臂将她揽了,说道:“这几日朕总是在想,这孩子性子也并没有那么坏。若是当初朕也如你管教缊儿一般教导他,想必他如今也断然不至落到这般下场。算起来,竟是朕害了自己的儿子。”
萧清婉微笑道:“他既是皇上的长子,皇上溺爱也是人之常情。然而宠溺子女,乃世间父母常态,怎么不见旁的孩子来毒害父亲谋夺家财?足见还是他秉性不好。前头他犯下那等重罪,皇上只是除了他的皇籍,并未重责,已是皇恩浩荡了。想必这几年,他也懊悔无比,又自感罪孽深重,忧思成疾,这才一病不起,就此撒手人寰,也算自赎了一桩罪责了。皇上也不要过于自责,焦坏了身子,更添他的罪孽。倒是现下气候炎热,尸身存留不住,还是早些吩咐人备办后事是正理。不然只顾这样拖着,孩子在那边也难安生。”
赢烈听此言有理,又是心上人亲来劝导,心情渐渐平复,便说道:“你说的不错,只是这样倒耽误了他的后事。然而他的如今皇籍已除,这丧事规制倒难了些。”萧清婉揣摩他心意,笑道:“这算什么难事,他虽已不是皇家的人了,皇上若要厚葬他,又有谁敢说些什么不成?只不出格就是了。”
赢烈见她这等说来,心头微松,又想起一事,却不知如何讲来,只说道:“还有一件事,是底下人奏上来的,朕也不知如何办好。”萧清婉问道:“什么事,竟要皇上这样犯难?”赢烈皱眉道:“这事不大好讲的。”
萧清婉见他这等吞吞吐吐,更感奇怪,连连追问。赢烈这才道:“赢纬虽已没了,他底下却还有个孩子——就是你给他那婢女生的。朝里有人上奏,说要替他传宗,将赢纬的位子让这孩子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