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间,偌大的韩国上卿韩非府邸,就只剩下怀抱韩林儿的韩夫人燕姬和畏缩在她身边、惊恐不安的两名贴身丫鬟了。她们也被人拎小鸡一样,提到室内,扔在榻上。
燕姬愤怒地喝问:你们是什么人?
明亮的烛火之下,一个身材清瘦、短胡须、帛帽,一身楚国装束的人映入眼帘。
李斯施礼,“夫人,弟妹,别来无恙!”
“原来是你!”燕姬惊呆了,李斯的模样,她真的是太熟悉了!
“你们把韩非怎么样了?”燕姬愤怒地问道。
“他很好,此刻应是在洛阳享福呢,不过,他很快就会去咸阳。”
“卑鄙,你们绑架了他!”
“不,我们没有绑架他,他已经没脸再回来了!他已经投降秦国了。”
“你说的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你们是十余年的同窗好友啊,你究竟对他干了些啥?我的韩非是不是已经不在人世了?”燕姬黯然神伤。
李斯否认:“他活的很好,很惬意。这是两国之间的战争,不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战争,我又怎么会加害十几年的同窗学弟呢?”
燕姬定下神来:“你们今日要干什么?”
李斯:“带弟妹走,在咸阳与韩公子夫妻团聚。”
燕姬冷笑这说:“也就是绑架我----你们还是杀死我在这里吧!”
李斯:“临来韩国之前,我与学弟彻夜长谈。发现他是好糊涂,还好,一番开导,他总算是明白一些了。人嘛,还是随遇而安、识时务为好。夫唱妇随、举案齐眉,合家团聚多好!你若是不走,岂不是空冷了学弟的心!”
面对血腥的杀戮,燕姬骂道:“你是鬼话连篇的衣冠禽兽,吃人都不吐骨头!”
李斯悻悻地说:“唉,妇人之见呀。战争的谋略不是你们女子们,能够明白的东西。譬如说吧,弟妹这韩国上卿的府邸,竟让人轻易就踏平、血洗,连一点最基本的戒备都没有!那么其他人呢?韩王安每顿吃什么饭食,秦国都知道。对于秦国,韩国却象睁眼瞎,茫然不知。就算韩非不在,也不该如此疏于防范嘛!答案只有一个:韩国无能!
韩王并没有顾念着大臣们的安危。没有完备、严密的警卫制度,所谓恩宠都是浮云!大秦国已经多次斩杀韩国大臣了,为何那韩王安还总不长记性?这次之后,我们会收手的,但韩国也不会再有翻身机会了!实话告诉你吧,若不是我李斯于心不忍,韩非早遇害不知多少次了!韩国特工、内卫组织的头目冷尚,早已经是我们的人了。那这场战争的胜负,不判已明。”
“我劝你们还是跟我走吧,孩子是无辜的,学弟也在翘首盼望呢,否则--”
菟裘孤等人又抽出了寒光闪闪、血迹斑驳的短剑,韩林儿和两名丫鬟吓得大哭起来。
李斯阻止,“不要吓哭孩子,夫人,你这样执拗,愧对韩非和孩子啊。”
燕姬搂紧孩子,低头流泪。“孩子们,不要怕!”
“韩国快要朝不保夕了,你还留恋这里什么?秦国所赐予你们夫妻的,比这里要多得多!不就是个小公侯的爵位吗?秦国可以给你们方圆数百里的土地、成群的奴婢、成堆的美玉、数不尽的钱财,--只要是韩非乐意辅佐大秦。”
燕姬:李斯,收起你那套假惺惺的鬼话,不是每个人都愿意象你那样如硕鼠般活着!(讽刺李斯)我和韩非公子都是韩国人,世世代代都是韩国人!我们不能生在这片土地上,也要死在这里!
李斯哀叹道:“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怨不得那韩非也是如此!倘若楚湘当年跟的是韩非,如此才情横溢、美如仙子的你跟的人是我,你就不会再说出这般话了,也就不会如此心如铁石了。唉,天公不遂人愿啊!”
燕姬大义凌然地说:我与韩非形同比翼、恩重如山,但更是义薄云天。丈夫若是不贪富贵、不降秦人,那他做的对!做得好!纵然你们拘禁了他的身子,你们能征服他的心吗?糟糠之妻不屈的魂魄,也是他的内助也!
看着韩夫人燕姬坚定不移的目光,秀丽恬静的脸庞透出的坚毅神色,依旧像在兰陵时候那样挺拔、玉立的身姿,斩钉截铁的言语,一贯嚣张狂妄的李斯被震撼了,他没有想到眼前这个曾经十分熟悉的弱女子,竟然丝毫也不畏惧死亡,也要坚守在自己国度,誓不叛国!
李斯抿着嘴唇,在房中来回踱步,再不言语。
眼看临近二更,秦重提醒道:大人,时间已经到了!
李斯头也不回,大步流星出门而去。
菟裘孤挥挥手,几名士卒扑上去,将韩夫人母子和两个丫鬟扑倒、击昏在地,扭住臂膊,堵住嘴巴,绳捆索绑个结结实实,又被人塞进麻包,提上了门口的车马,向着新郑城北门疾行而去。
可怜家节烈的韩夫人燕姬,求死不得,竟被人从自家府邸强行掳掠去了秦国。
早已被秦国方面重金收买的韩国守城官员和士兵,悄悄开启城门,放下吊桥,李斯一行的车马,北上奔着黄河岸边飞驰。
最终他们乘船,抵达黄河古渡口,经水路绕过韩国荥阳虎牢关,又遵照秦王嬴政的安排,故意绕过洛阳去往秦国。
荥阳在历史上是水运枢纽,粮储中心。据传说大禹曾于荥泽分大河为阴沟,引注东南。魏国魏惠王开鸿沟,在荥阳北开口(荥口),将黄河水经圃田引入大梁。
但是时代变迁,黄河泛滥、几经改道,现在的河南省荥阳市,已经距离黄河有十几公里远了。
浊浪飞溅,东风劲吹。帆船之上,被秦国劫持的韩夫人等人,被牢牢地捆在船舱桅杆之上。
李斯看着滔滔东流的河水,有感而发:夫子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我与韩非及弟妹一别,倏忽竟也五年了!遥想当年,意气风发、同窗宏论。如今却各为其主,自相残杀,真乃世事难料啊!河水浩荡,气象万千。挥毫论剑,谁是英雄?
迷蒙的水气里、湍急的流水声中,韩夫人抬起头轻蔑地说:“浪涛汹涌,终究会荡涤尽污浊的泥沙。苍天有象,它会记得并且惩罚每一个恶人不端的品行,不管他貌似多么强大!”
李斯惨笑道:“人生不满百,天地一惊鸿耳。后世之事,何有于我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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