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消毒水的味儿很重。
艾沫惜躺在雪白的床单上,睁着空洞的大眼睛,定定地看着某处。
她是邢季风一路抱进来的,从那个医院抱到车上,再从车上,抱到这个医院。
她看着邢季风忙碌的背影,眼眶又止不住红了。如何不是和这个男人相依相恋?
他们认识,从开始就在医院转悠。他总是抱着她,在医院抱上抱下,曾经是,如今也是。
如果是他,也许就不会发生今天这么惨烈的对话,那种对话可以杀人于无形。
如果真的是白眼狼,倒无所谓,很可惜,她不是真的白眼狼。所以那样的对话很有效,成功地杀掉了她对未来的坚持和期许。
如何不是他?从一开始就是他,多好。这想法让她觉得自己无比卑劣。
她躺着,眼睛定定地,望着他的背影。
邢季风正在打电话,交待取消飞往伦敦的机票。一回头,便对上她的目光,温和地笑起来:“醒了?”
艾沫惜心头涌起一种深层次的无力感,连笑都显得敷衍:“如果我说,我没有昏迷,你信吗?”
邢季风没有一丝迟疑,点点头。
艾沫惜目光迷离:“其实我只是身体无力,才会倒下去。我一直清醒的,从头到尾,我都清醒,没有昏迷。”她想撑起来,却仍旧无力,便放弃了:“谢……”
谢字刚出口,触到邢季风似笑非笑的眸光,忙咽了回去,讪讪的。
邢季风十分满意,宠溺地揉揉她的发,绕开她受伤的地方:“小艾还记着我的话,看来不枉我抱你一场。”
带了些戏谑的成份,还有亲近。
艾沫惜惨白的脸上,染起了一层红晕,很不好意思的表情:“其实你不用取消去伦敦的机票,我一会儿就回去了。”
“去哪儿?”邢季风瞪着她:“继续去医院搞得鲜血淋淋?”
艾沫惜眸光一黯,不去了,再也不用去了。她沉默着,手指抓紧了被角。
“发生什么事了?”邢季风拖了椅子坐在她的床边:“小艾,告诉我,看我能怎么帮你。”
艾沫惜摇摇头:“谁都帮不了我。”
谁也帮不了她,邢季风不能,甚至,连黎相宇都不能。她没有勇气当一只白眼狼,怂恿黎相宇抛弃一切跟她私奔。
如果代价是黎华庭的生命。
那不能,一定不能。
她不明白豪门的规则,黎家的大门为什么就不能为她敞开?
如果仅止是钱,黎相宇以后会赚很多很多钱,为什么非要再找一个豪门来强强联手?
也许,黎华庭是真的嫌弃她“贱”。
这个卑微的字眼,再次让她痛得流泪了:“我也不想那么贱……”
邢季风凝视着她,眸光不再温和,是一种责备,口气严厉:“小艾,这句话我只说一次,以后不许把这个字放在自己身上,绝不许。”他大手擦去她的眼泪,手心温润的触感。
艾沫惜哽咽得说不出话来,眉心蹙得紧紧的。然后轻声呜咽,良久,变成嚎啕大哭。
为了一个男人,在另一个男人面前哭得如此放肆。
她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一天。
电话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老婆,我饿啦!快回家做饭!老婆,我饿啦!快回家做饭!”
电话铃声,欢脱而亲密。
熟悉的声音狠狠敲击在她的心上,她再也不可能做黎相宇的煮饭婆了。
一场风花雪月的事。
海市蜃楼。
果然啊,一场空。
邢季风将手机从她的包里翻出来,递给艾沫惜。手机铃声还没断,一直响一直响,每一声“老婆”都让她肝肠寸断。
她坐起身,接过电话,没有摁断,只是放入衣衫的口袋里。她摇晃着下床,哭得脸肿肿的。
邢季风扶着她,不忍去看她脸上的指印。不知道要下多狠的手,才能打成这样,几乎半边脸都肿了起来。
他装作没看见,也不问,怕她尴尬。但心却痛,很痛。如果这是他的女人,谁要敢动她一根指头,他定可理直气壮地讨个公道。哪怕那个人是黎华庭,他照样敢一掌打回去。
这是他的女人吗?不是。
所以他只能气愤地保持沉默,眼睁睁地看着她,一次次受到伤害。手上的泡,头上的血,脸上的指印,也许这一切都是看得见的伤痕,还有她心底看不到的伤口。
邢季风胸闷得很想冲到黎相宇面前去揍他一顿,想去问问他,就是这么保护这个姑娘的?
如果保护不了,请让位。
艾沫惜进了病房的洗手间,用凉水洗了把脸。她在镜子中看见了自己的模样,很丑,脸肿肿的,不对称,眼睛红通通,目光一点也不清澈。
她用手按了按左脸,还痛,痛得咧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