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两点多钟的时候去的,先前就已经迷糊两三天了。”赵默一边说着,一边用侧脸挨挨三娃的小脸蛋,放轻声音哄着他:“三娃怕不怕?还记得爷爷吗?”
“不怕。”三娃突然张开胳膊紧紧搂住赵默的脖子,把嘴边凑到他耳根,坚定的声音就在赵默耳朵边上响起:“大哥,你不要怕。我在你身边陪着你……”
“两三天!那怎么不早叫我们过来,早点知道,我还能见爷爷最后一面啊!”赵军愤怒的叫声打断了三娃还没有说完的话。他紧紧攥着拳头,泪花在眼眶里打着转,盯着那边屋门的眼睛几乎能喷出火来。
赵默腾出一只手臂压住赵军的肩膀,冲他摇了摇头。他也气,也恨,爷爷弥留之际自己兄弟三个竟然连点消息都没得到,等老人去了才来个电话,这是把他们这三个孙子、侄子置于何地了?
可是气过恨过以后,他还是得忍下这口气。赵默用劲儿捏捏赵军肩头,压低声音说了句:“别瞎想了,走,跟我进屋。”
赵军咬着牙点点头,抬起胳膊使劲儿揉了下自己的眼睛。
屋里没有外面院子里那么乱,也站了不少人,都是赵家离得近又比较亲近的近亲,得到消息就赶过来,现在都在外屋呆着。内屋里的人不多,大伯赵建军已经给老人换好了寿衣,打点好了行头,尸身直挺挺地躺在炕上,就等着入殓了。
赵老爷子是独苗,有三个儿子,没有女儿。大儿子赵建军,就是赵默的大伯,这些年里混得挺有出息的,现在干着承包工程的营生。二儿子赵建全,也就是赵默他爸,好好的人儿偏偏命不好,日子刚有些起色就因为一场车祸送了命,肇事者到现在都没有下文。还有个叫赵建新的小儿子,十多年没有音信了,赵默对这个老叔的印象都很模糊。
算来算去,真正能为老人披麻戴孝哭丧守灵的儿孙也只有大伯赵建军一家子和赵默他们哥仨了。可惜大伯母心独,就这样,连爷爷病危弥留的口风都没透给赵默他们知道。
赵军奔到炕沿边,看了一眼,傻傻地杵在那,没有扑上去嚎啕大哭,脸上的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像是想哭又哭不出来。
“你俩进来干啥,快出去!”站在炕沿边的张凤霞叫了一声,又冲赵默劈头盖脸地训斥道:“默子,你多大个人了还不懂事,三娃还小脑袋又傻,怎么能往这边上凑!冲撞了咋办?你要是闲着没事就出去帮你亭子哥和莹莹姐去外边招呼人去!”
赵默没有听她的话出去,反而抱着三娃往炕这边走两步,倾倾身子让小孩儿往炕上看一眼,嘴上说着:“不碍事,三娃冲撞不了啥,我让他看爷爷最后一眼就抱他出去。”他侧脸,对小孩儿问了句:“三娃,看到了吗,那是爷爷,还记得吗?”
三娃听话地往炕上探着身子看看,和赵默心里想的一样,胆大的他不仅没有被吓哭,反倒定定的盯着看了一会,然后才把脑袋缩回来,埋在赵默颈窝里,闷闷地“嗯”了一声。
老人的魂还没有散,三娃就算是还没有重新筑基,凭借强大的灵魂也能“看”到那个枯瘦干瘪到像具干尸的魂魄。他对眼前这具尸体和魂魄其实都没有多大感觉,只是因为赵默和赵军身上那种深沉的悲痛而心里闷闷的。
让三娃看完,赵默就抱着他掀开门帘出去外屋里。怕赵军冲动在这样的日子里和大伯母起争执,他把赵军也拉了出去。
接下来几天的入殓、哭孝、出殡等等后事,赵默都领着两个弟弟跟着,三娃交给赵军看着,自己能搭把手的就搭把手,帮着招呼奔丧的客人之类的。大伯家在县城里的人脉很广,来上礼烧纸的人很多,赵默的大堂哥赵奕亭和他媳妇根本忙不过来,少不了赵默和他堂姐赵莹在旁边帮衬着。
到了出殡那天,棺材都拉到了葫芦山脚下选好的坟地里,正准备下葬,远处突然奔来一个风尘仆仆的男人。
男人三十多岁的年纪,样子长得很斯文俊秀,身上有着一股子经过时间沉淀下来的温和气息。就算是他这时候跑得满头大汗,头发凌乱衣服都是褶皱,也能看得出来这是一个好脾气好教养的人。
赵默跟在队伍的前头,现在就站在棺材边上,眼瞅着男人踉踉跄跄地冲过来,一头扑到棺材盖上失声痛哭。
边上的大伯也是眼眶泛红,声音发颤着说了句:“建新,你可回来了!”
不管怎么着,赵老爷子的棺木也得按时辰下葬。赵默在边上瞅着哭到浑身瘫软的男人被他后面跟上来的一个大个子给搀起来,随后就靠在那个男人身上压抑着声音一直在抽噎,心里头也很难受。
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他还认得,是自己十多年没见过的老叔赵建新。赵默小时候那会这个老叔还很年轻,性子又温和,对他们些小侄子侄女很好,经常哄着他们玩,在外地念书放假回来的时候总是会带着好吃的给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