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默也在边上看着日历发愁,高中也差不多该放寒假了,不去学校门口卖,年根底下出摊也没多大赚头,别的又没什么活可干,只能在家猫冬了。这两天化雪路滑,想去走亲戚也走不成,还得再等上几天。
腊月二十二的时候,这天晚上他们一家子正围着小饭桌在炕上吃饭,外面传来拍门的声音。赵默放下饭碗和筷子,下炕穿上鞋去外头看看。
他拉开门,一看是大队干部刘大伯,顶着一身小雪粒子站在他家门口,赶紧把他让进屋里。
刘德强进了屋里,跺跺脚,冲赵默笑笑,说着:“这天真冷,外头又下上小雪粒子了。”
赵默探着脑袋往外张望一下,寒风呼呼地刮在他脸上,夹着细细碎碎的雪粒子,直往人脖颈里钻。他抖抖肩,缩回脑袋把两扇木板门关好,一边招呼着刘德强往屋里走一边应和着:“是啊,今年冬天比去年还冷呢,这还没到腊月底就已经下了好几场雪了。”
进了东屋里,一下子就暖和起来。屋里的炕都被烧得热烘烘的,还烧着煤炉子,和天寒地冻的屋外头比起来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炕头上放着专门拿来捂脚用的小被子,坐在炕上的时候可以盖脚上,很暖和。刘德强进了屋就站炕沿边,把两只被冻得通红的手j□j去捂着缓缓劲儿。
看到旁边的小饭桌和坐在边上的赵军和三娃,他笑着招呼一句,然后冲赵默说:“你们这时候才吃饭啊,真够晚的。”他估摸着过了饭点才过来的,没想到正赶上了赵默他们家在吃饭。
“平时都这时候吃的。”赵默到了一杯子热水过来,递给刘德强,问他:“刘大伯,给你水,喝口暖暖胃。你吃了吗?要不要上炕吃点?”
刘德强抽出一只手把水杯子接过来,冲赵默摇摇头说:“不了,我吃了饭过来的。今个过来你们家是有事要找你说。”
“啥事啊?”赵默有点提心吊胆地问道。他就知道刘大伯没事不会上门,上次到他家来还是为了征用葫芦山上那几亩山地的事,这次该不会是大队上又要征什么吧!
听他这么问了,刘德强就把嘴里的水咽下去,然后把左手也从被子里抽出来,伸进自己上衣口袋摸出一张纸来递给赵默,说着:“给你。”
赵默把纸接过来,打开,看着上面的白纸黑字,眼睛越瞪越大。最后,囫囵个看完一遍,他皱着眉头冲刘德强问道:“刘大伯,这个?”
“上面不都写着呢,你爷爷把他留下的三亩地都留给你们哥仨了,葫芦山上两亩山地,连带着一百零二棵栗子树,你和军子一人一半,山脚下一亩耕地给三娃。还有杨树下后街角上的老房子,是你爷爷明明白白说了要给你的。”
说完,他喝口水,坐到炕沿上,继续又说道:“默子,你也坐过来,我给你看。这些都是老爷子立好字据签好字的,大队上也都过了,我这一份,再给你一份,这地和房子就是你的了。”
“这些都是……”赵默坐过去,把他递过来的几张纸和本子都接过来,一样一样翻着。翻完,他长出一口气,看向刘德强,问了句:“刘大伯,我爷爷他?”
刘德强拍拍赵默的肩膀,给他解释说:“这都是你爷爷早就打算好的,他腿脚还能勉强下地的时候拄着拐杖上我家找的我,说是要把后事交代了。这不,老爷子的七七都过了,我寻思着时候差不多,就抓空把东西给你送来了。”
静静听着他说的赵默眼圈发红,低着头,半晌没有出声。旁边的赵军耐不住性子,凑上来把赵默手里的东西拿过去看,一边看一边问刘德强:“刘大伯,那这事我大伯大伯母他们知道吗?”
“你爷爷是背着他们留的遗嘱,临走的时候还一再嘱咐我这事在他去之前不能让你大伯他们一家知道。”刘德强正捧着杯子捂手,听到这话就叹了口气,“这事其实我也挺难做的,昨个你大伯母还去大队上问过地和房子的事,当时那脸色……”
张凤霞找不到赵老爷子的地本儿那些东西时那张黑得跟锅底一样的脸,还有知道这事的时候那咬牙切齿的神情,刘德强现在想起来也在心里发憷。这要不是那会他是在办公室里坐着,边上还有旁人,这厉害娘们都能扑上来抓花他的脸。
这会儿赵默终于抬起脑袋,眼圈还是有点红,脸上的表情却满是坚强的倔强。他看着刘德强,冲他道谢:“刘大伯,这事多亏了你帮忙,给你添麻烦了,真不好意思。地和房子既然是爷爷留给我们哥仨的,我一定好好打理。”
“那就好,那就好。”刘德强说着,就从炕沿上站起来,把手里的水杯子放下,“那我就先回去了,回头有啥事你再去大队上找我。”
“哎,再坐会吧,手还没捂过来呢。”赵默赶紧也站起来,意思着说着套话,留他在家里再坐会。
刘德强一边说着“不坐了,再坐就更晚了,路上不好走”,一边往屋外走。赵默跟着送他出去,留下赵军和三娃呆在屋里,整个屋子都静悄悄的。
又过了一会,出去送刘大伯的赵默还没有回屋来,一直坐在炕沿上拿着那几张纸看的赵军突然转身,爬到炕梢,一脑袋扎进被垛里。嚎啕大哭的声音连被子都没能完全捂住,模模糊糊能听出来他是在声嘶力竭地叫着:“爷爷!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