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灵甫把手杖重重地插到了泥土里,下决心道:“组织敢死队。速找向导,从偏僻小路潜入螃蟹夹,预伏于村前,待鬼子进村,即杀他个措手不及,至于岩永旺那厮,能生擒则生擒,能击毙则击毙。”
“我看行!”卢醒首先表示同意。他分析道:“即使敌师团本部加上直属队,人数也不会很多,一是该师团号称甲种师团。但人员编制只相当于过去的乙种师团,即司令部定员由三百余人减为百人以下。二是据战报,该师团直属队在向我暂编第六师进攻时,伤亡惨重,仅剩突击兵二十余名,我以敢死队隐蔽行动打伏击,胜算应该很大。”
“不过……”蔡仁杰迟疑了一下,说:“按方面军总部划分的作战区域,平溪以北,属于一百军,本师行动要不要通报总座或者李军长那边?”
“嗯,这个、这个……”张灵甫有些为难了。他不是不想通报总部,而是担心李天霞。此人心眼小、醋劲大,宁肯占着茅厕不拉屎,也容不得别人抢他风头。能够发现敌酋行踪、设置伏击地点,这是任何一个军人都不愿放过的,而此次行动在他的地盘里,事先告诉他吧,怕他刁难;背着他吧,日后他若知道了,也会翻醋坛子。
“依我看,还是麻子裹豆子,装马虎混过去算了,何必多此一举?再说,就算失败了,谁也不知道,成功了,上峰也不会指责我们。”卢醒有些不以为然。这句话,动摇了蔡仁杰刚才的想法,他应了一声:“也是的,层层上报,既容易泄密,又贻误战机,事情还越搞越复杂。”
偏巧此时,电话响了,是王耀武从塘湾打过来的,向张灵甫通报近日要闻、询问战况,叮咛他们一定要再接再厉,务必将日军悉数歼灭在雪峰山东麓地区,以竟全功,为即将召开的国民党六届一中全会献厚礼。末了,王耀武又问,五十八师这边有什么新情况没有?
张灵甫鬼使神差地说话打梗了:“没、没有。”
放下电话,张灵甫耸起肩膀、抱起胳臂两边抓了抓,动作怪怪的。蔡仁杰问:“怎么啦你?”他苦笑一下,老老实实承认道:“人不能说假话,一说假话浑身就不自在。”
设伏螃蟹夹的任务,交给了陈公勇。向导也不用找,特务营里就有一个外号叫“小便”、从小在螃蟹夹长大的弟兄。这不是凑巧。反侵略战争,人人保家卫国,常德会战,蔡仁杰就是常德人:芷江会战,十八军十一师师长杨伯涛就是芷江人。“小便”,其实是他的外号,他姓卞,也就是汴京的“汴”,不要三点水,同音不同字,可弟兄们哪管那些?把他当“小便”叫就行了,还有的管他叫“小廖(小尿)”呢,小便和尿不都是一回事嘛。再说,小卞投军,也的确与小便有关系。
小卞的理想,原本是当记者的。那时候,年轻人最羡慕的四种身分就是外科医生、黄埔学生,建筑师、新闻记者。外科医生天天戴橡皮手套,杀人不偿命,因为没留下指纹;黄埔学生着黄呢制服,披武装带,挂宝剑,天子门生,神气了得;建筑师的下巴翘得很高,口袋里总有一把尺,量来量去的,据说能量出来地球有多大;新闻记者有的穿长袍,有的穿西装,插一只金星牌或者是派克钢笔,见官大一级,和尚吃十方,他们吃十一方,连和尚都要招待记者。后来,鬼子来了,到处打仗,盖高楼洋房的少了,黄埔学生要上前线了,外科医生要天天和伤兵打交道了,这三种职业也就没有以前俏,唯独记者依然红火。
去年,在长沙走亲戚的小卞,尿急,提着裤子上厕所,刚进去便撞见一太君,他连忙鞠躬,本能地问候一句:“您吃了没?”那太君大怒,左右开弓就是两巴掌,又几脚把他踢翻在地。以前,小卞在宝庆府读书,满街都是日本鬼子烧杀掳掠的传闻,有的说日本兵专门拆房屋和家俱当柴烧,有的说日本兵专门折磨老人,按年纪挑担子,五十岁挑五十斤,六十岁挑六十斤,七十岁挑七十斤,还有的说日本兵如同禽兽,一进村就找花姑娘,满嘴“晒谷晒谷”的。对这些传闻,他还半信半疑,可今天只因在茅房里说了一句不合时宜的话便惨遭毒打,乃弃学从军。
兵贵神速。
由两百老兵组成的敢死队,头戴钢盔,脚蹬胶鞋,身穿野战夹克,5分钟集合完毕。胸前别着手雷、折刀和手电的陈公勇,将队伍带到师部门口,跑步上前、立定,向站在台阶上的张灵甫、蔡仁杰逐一敬礼:“报告长官!五十八师特务营敢死队集合完毕,请训示!”
这是一支完全用美械装备起来的队伍,阵容壮观而严整。张灵甫慨然而曰:“各位弟兄!没说的,我七十四军向以铁军著称,八年前,甫一编成,即亮相淞沪,一战成名!继而浴血南京、出师中原、扬威上高、驰援浙赣、保卫鄂西、死守常德、三战长沙,再战衡阳,迭挫敌锋,几无败绩。今日我再换装以美械,如虎添翼,谁与争峰?寒倭寇之胆,壮**之威!遥想当年,本人与蔡师座、卢参座、还有陈营长一起潜入敌后,夜袭施家浜,设伏曹王庙,谈笑间,敌烟飞灰灭,何等快哉!若不是这条腿不方便了、跑不动了,我真想和大家一起披坚执锐,以最后一滴血,守最后一寸土,好男儿一鸣声传四方,心虽绝,死复生!”(未完待续。。)</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