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季勋深深地看着他,似是要将他的容貌刻入心里,末了再望向盈盈立于马车旁的女儿,鼻子蓦地一酸,他忙转过身去掩饰眼中泪意,哽声道:“阿蕖,便交给你了……”
言毕,再不敢逗留,大步朝着相反方向走去,那一处,等候着他的是南下的马车。
秦泽苡嘴唇动了动,右腿下意识便迈出半步,最终仍是没有追上去,亦没有叫住他。
秦若蕖也不知兄长是什么时候回到自己身边的,她怔怔地望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父亲的背影,记忆中如山般挺拔高大的身姿,现瞧着有几分佝偻,那便是抱着她亦不失沉稳的步伐,如今看来却多了几分蹒跚。
她只觉得心里像是被巨石压着一般,沉甸甸的,甚是难受。
“……阿蕖。”秦泽苡轻环着她的肩膀,轻声唤。
她缓缓地伏在兄长怀中,呜咽着道:“哥哥,我心里难受……”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隐隐约约地知道娘亲并非如大家告诉她那般是病逝,更不清楚为何心里像是横着一道墙,隔在她与祖母与爹爹之间。
她好像忘了许多重要的事,又好像没有忘记。便是如今离开,她想去向祖母告别,可心里却像是有个声音在制止,硬是让她迈不开脚步。
她想与爹爹、与兄长再不分开,可那些挽留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仿佛有一层薄雾笼罩着她,让她看不清、辩不明身边的人与事。她想要冲破障碍,可双腿却像是生了根,一动也不能动。
胸前是一片湿意,秦泽苡心里亦不好受,再怎么怨,再怎么恨,那个都是生他养他、牵着他的手教他学步、一笔一画教他写字,对他百般疼爱的父亲;是他曾经万分敬仰的父亲。
***
“秦府分了家,秦老夫人避居家庙,秦仲桓辞官,秦季勋遣散奴仆,连仅存的那名妾室亦给了银两遣走了,自己带着秦卫氏的灵位坐上了南下往郦阳的马车,秦泽苡兄妹则收拾了行李北上岳梁……”
听着长英的回禀,陆修琰有几分失神。
死的死、走的走,秦府这下真的是分崩离析,彻底散了。
“王爷,如今尘埃落定,也是时候启程回京了。”长英轻声提醒。
陆修琰垂眸,是的,也是时候离开了,京中还有一场硬仗在等着他。康太妃、周府、江府,尤其是周氏被休,相当于狠狠地打了周府一记耳光。
“周氏如今怎样了?”他敛敛心神,淡声问。
“还是老样子,整日大哭大闹着让秦季勋来见她,又或是大声诅咒着秦伯宗,以及秦卫氏。”
陆修琰一声冷笑:“如此行为,倒像是旁人害了她一般。且让人好生看着,还有她那几名贴身侍候的,一律看管起来。”
长英应了一声,迟疑一阵又道:“王爷,这周氏毕竟是太妃娘娘最疼爱的侄女,周家又是太妃娘家,周家女儿被休……”
“本王既敢应了秦季勋所求,那所有一切便会替他担着。还有那个吕洪,是人证之一,给本王看紧了。”
“是!”长英领命退下。
初夏的夜晚仍有几分凉意,陆修琰背着手仰望星空,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突然,一阵兵器交接声从外头传来,他陡然一惊,正欲出声询问,便听侍卫们叫:“刺客往西厢去了,快追!”
他心口一跳,西厢?周氏被困之处。
他猛地起身,也不理会身后长英的呼叫,提气飞也似的住西厢方向而去。
入目的那名黑色身影,纵是脸上包着黑布,他仍是一眼便能认出,那正是‘秦若蕖’。
“住手!”他大声喝止侍卫,堪堪叫住了险些刺向她受伤的左臂的长剑。
‘秦若蕖’提着剑,微微喘着气,心中却是恼极。今晚是最后的机会,若错过了,今生今世她便再不能手刃仇人。
陆修琰定定地望着她,对她的来意早已洞悉。
他张张嘴,正欲说话,却被‘呯呯呯’的砸门声打断——“季勋,季勋,是季勋来了……”
他还未来得及说话,‘秦若蕖’动作飞快地朝砸响的门奔去,借着去势用力一踢,房门‘轰’的一声倒塌,周氏的身影便显露了出来。
“季勋,是你来接我了!”周氏丝毫不顾身前的长剑,惊喜交加地便要向她扑去,眼看着就要扑上利剑,一个身影闪来,抓住她避过了溢满杀气的长剑。
周氏拼命挣扎,长义一个不着竟让她挣脱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