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公子多虑了。”
该说不愧是黄药师的兄长吗?心思细密,观察入微,比之同龄人,黄子唯已是超过一大截了。连清暗自琢磨,面上却是不变的淡然微笑。
“令弟是一个极有主见的孩子,只要不是他想,任何人都没有办法改变他的想法和行为,想必作为兄长的黄公子会比我更加很清楚这一点。”
否则,也不会说那句
——不必说了,你只要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
明显地,黄子唯早就知晓了黄药师某些不被世俗所接受的思想。
“他现在所做的一切,可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与在下并没什么关系。”
他至多不过是在背后推了一把而已。但若是黄药师从不曾有过那些想法,那么,不论他再怎么做,都是徒劳的,“在对待自己诚实这一点上,在下和黄公子都是不及他的。”
在与黄子唯的谈话中,连清基本上已经能够把握对方的处世风格了。能和黄药师亲近的兄长,也不会是什么见识浅薄的家伙。可以说,此人非但不浅薄,还将世事看得极为透彻。甚至于,他的思想和黄药师的很接近。只不过,黄药师的选择了走自己的路,而黄子唯,则选择了随波逐流。
有些事,他以为‘非’,但若世人以为‘是’,黄子唯虽不会附和,却也不会去反驳。
——他大约就是这样的人。
做一个别人眼中的异类是一件需要勇气的事,黄子唯没有这样的勇气,无论心底最真实的想法是什么,这样的人都做不到大声地去反驳他所不认同的事。
——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
说起来是多么容易,但是真的做起来,其中需要的勇气,不言而喻。
黄子唯与黄药师虽然是兄弟,但他毕竟不是黄药师。
这世上,也只有那么一个黄药师。
而黄子唯选择了一条令他觉得活得更容易更没有负担的道路。
可惜了,这样的人物,却要被世俗礼教束缚一生。连清不由地在心底喟叹,若是出生于另一个时代,黄子唯的成就恐怕是不可与今日而语了。
连清的话语,黄子唯都明白,只是关心则乱。
不过,他还是高兴的。至少,自己的小弟是有人理解的。
随着年龄的增长,作为兄长的他,越发地感觉到黄药师逐渐加深痛苦与寂寞。
在他的眼里,世上大多是愚昧的。即使是亲人,恐怕有时也让这个少年感到不堪忍受。
黄子唯通达世事,却没有办法给予黄药师支持,这是他一直引以为憾的。
琴弦已断,知音难觅。
黄药师缺少的就是便是知己。
连清的出现,其实与黄药师而言,是一件好事。
一个人,若是长久得处于不被理解的境况中,心理很容易就会陷入障碍。
“连公子,舍弟以后就拜托你了。”
即使黄子唯并不全然相信连清,这一句话,他也说得十分真诚。
“黄公子请放心。”
连清回道。
之后,黄子唯就像是不曾发生质疑一般,继续与连清交谈。他是一个爱好乐理的人,在洞箫上造诣颇深,自是不会放过小弟的这师傅的。
到了后面,自然是免不了一番切磋。
悠扬的萧声传来,让正依在栏边喂鱼的黄药师手一顿。
这是他二哥的箫声。
在很小的时候,这箫声便伴着自己入眠。
他想学洞箫的原因,与儿时的快乐记忆并不是没有关系。
直到现在,他仍然记得。
小小的少年,是如何憧憬着自己有一天也能够吹出优美乐曲。
未几,悦耳的琴音加入了箫声。
两种乐器发出的声音融合在了一起。一会儿琴音盖过了箫声,一会儿箫声又盖过了琴音,时高时低,起起伏伏,似是敌人在分庭抗礼,又似是同伴相互辅助,一时竟也显得和谐无比。
明明是第一次合奏的两个人,在极快的磨合之后,是令人惊叹的默契。
乐曲不仅传达了非凡的意境,也传达了这两人对彼此的欣赏。
池塘里的鲤鱼一拥而上,争先恐后地抢夺着突然落入水中的大量食物,不亦乐乎。
而彼时喂鱼的少年,空空的双手无意识地抓在了柱形的栏杆上,越来远紧,透过白皙的皮肤,甚至能够看到凸起的青筋。而青筋中的血液是如何快速流淌着的,恐怕也只有低着头的黄药师自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