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孩子,乃是谢家大少的先头夫人生的。
她与夫君乃是表亲,本是青梅竹马,感情甚笃。婚后倒也过得很是和睦。婚后第三年,这孩子出生了。刚开始倒也还好,不想随着孩子渐渐长大,众人发现他竟是天生白子,与旁人大不相似。
谢家少夫人极为忧愁,少不得被公婆亲戚耻笑辱骂。而夫妻二人的感情也慢慢变得浅淡,甚至恶化。最后谢家少夫人抑郁离世,留下个三岁的娃娃。
现在谢家的大少夫人乃是后头来的续弦。大约是曾经沧海难为水,谢家大少对其并无夫妻情意。这位大少夫人又是厉害的人物。看先头留下的这个孩子极为不顺眼,干脆将他迁到偏院去养着,反正这孩子不受人待见。
虽然迟九素说了,这孩子已经身患绝症,没有几天好活了。可如果真的被治好了,仗着嫡长子的身份回到谢家,到时可就难办了。虽心中厌恶这孩子,但还是放在眼皮底下看守起来,才能让人放心。
“是啊是啊,既然是谢家的孩子怎么能说带走就带走呢?”
“正是这个理,孩子还这么小……”
谢家大少夫人的话一出,便得到了旁边人的响应。七嘴八舌地发表自己的意见,皆是不同意带走的意思。谢家少夫人得了应和,心中有了些底气,拉着丈夫的袖子道:“夫君,你倒是说句话呀!”
谢家大少任由妻子摇晃着自己的手臂,脸上极度挣扎犹豫,想答应又不想答应。触及到儿子畏惧无辜的目光,又颇为心烦地转到了一边去。
白发的童子见众人如此反对,颤抖地愈发厉害。他不明白,大家明明是讨厌自己的,自己离开了,这些人应该高兴才是。为何此时竟这般反对。他很害怕,害怕今天没能走出谢家,可能就被毒打致死了。这般想着,他攀紧了身旁小哥哥的手臂,惧怕的泪水在眼中打算。
阮寄真看到他这副模样,愈发愤怒。他伸出并不健壮的手臂,用了自己最大的力气抱住了这个孩子。轻声安慰着他,叫他别怕。另一手握在了腰带的一个暗囊上。
这个暗囊里装着方无应给他的几枚烟花信号弹,说是在有难之时便可放出。只要附近有云极山庄的人,必然会赶来。在此处放信号弹,位于夕照峰的方无应一定是能看见的。如果一直没有转机,且就让师父来,把这孩子直接抱走好了。
阮寄真拍拍孩童的背,轻声宽慰:“别怕,一定带你走。”
那等笃定的模样,不知为何,叫人无比的安心。
“在下既然身为医者,着实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这孩子我若带走,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若一直不管,必死无疑。身为父母者,又怎么看着自己的亲儿惨死呢?”迟九素将手伸入宽袍袖内,慢慢取出一个瓶子捏在手中把玩,对着谢家大少问:“您说是不是呢?谢少爷……”
围拢在一起的谢家人中,有几个人看到这个小瓶子后,脸色立马变了。而谢家大少对这些浑然未觉,挣扎了半晌,才表情复杂地问迟九素:“先生,可能治好小儿?”
这话中的有浓浓的关切,但当他视线接触到儿子的时候又化作了浓浓的厌恶,不愿多看一眼。他眼中包含了太多的情绪——属于愚昧的凡人,庸人自扰,困顿无解,却又叫人难以忽略。
谢少夫人看到丈夫这样的表示便知他内心的松动,急得欲要再说话,却被不知哪里来的声音打断了。
“终究是一条命啊,还是让先生带回去吧……”
“就,就是啊……那么小的孩子,太可怜了……”
一瞬间可说是局势大变,谢少夫人的眼睛都要瞪出来了。指着后面的人哆嗦着,那些人接触到她的视线都躲避开来。有人撑不住了,反过来指责道:“老大媳妇儿,你怎么回事,哪有这样无礼对着长辈的……”
被这般指责,谢家少夫人浑身剧烈一颤,脸色灰败难看地退了下去,站定不再说话。
阮寄真此时尚且不懂这些,年纪方幼,他只觉得谢家人脸上表现出的转变让他感到很不屑和厌恶。遂将目光转到了迟九素身上。
迟九素得谢家大少询问,并没有立即表态,只是很严肃着脸看了被阮寄真护着的未来徒儿一眼,深深叹了一口气。
这一叹可将众人的心叹得七上八下的,这到底是有救还是没救倒是给句准话呀。谢家大爷也被搞得心烦,他是不喜欢这个有怪病的孙子的,此时听了说有绝症,愈发不待见。对着儿子一挥手说:“既然是你儿子,就你决定吧。”
说着竟是背着手就进屋去了。
谢家大少爷不忍多看地看了儿子一眼,终于对着迟九素一拱手道:“先生高义,还请救救我儿灵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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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迟九素成功地将谢灵均带出了那个吃人的地方。
谢灵均很兴奋,从出了谢家大门就一直欢畅地笑着。他脸上那种真切欢畅的笑容,与在谢家时担惊受怕的心情完全不一样。他像一只在春日鸣啭的鸟儿,在这个秋季唱响了山峦。夕阳下,孩童的笑声遍传山林。寒山幽静,虽无渔舟唱晚之闲调,却也有足够的悠悠氛围。
谢灵均跑得那么快,跑到一半又对落在后面的阮寄真喊,让他快点。阮寄真等着后面慢慢上来的迟九素,一个抬头,谢灵均已经跑得没影了,一点儿都没有柔弱孩子的样子。只好喊着让他慢一点。
到了山门口,见到方无应靠在大门边,百无聊赖地朝下方张望。看到徒弟先是脸上一喜,然后看到谢灵均又是一懵,“这,这是谁家的孩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