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星月一脸惊恐,望了望庆昭帝,又望了一眼太子,急得哭出了声,“爹爹,我没有。“
悦宁哥哥不是说,没有第三人知道吗?辛蔷薇怎么知道了?到底还有多少人知道?她是未来的太子妃呀,如今满朝文武都知道了她的丑事,太子怎么可能再娶她?不要说太子,换做稍有头脸的门第也不可能娶这样一个儿媳妇。
她是在做什么?她是在寻死啊!悦宁拉住她:“你别胡言乱语。”
“她如此害我,你还要帮她隐瞒?要不是被人撞破,西暖阁又怎么莫名其妙地少了六名下人?”
“蔷薇,不要再说了。”悦宁捂住她的嘴巴,眼中露出恳求。
步星月哭得绝望,朝臣面面相觑,谁也不会想到,好好的宴席会一波三折,闹成现在这幅模样。步南风面色灰败,庆昭帝脸色铁青,唯独太子一人镇定自若,仿若什么都没听到。
蔷薇拉下悦宁的手,如孩子般得意地冲着他笑:“悦宁,你看。如今,她除了嫁给你,别无他法。你娶她吧,娶她当正妃,眼前的困境就能化解了。”把手握兵权的步家捏在手里,就没有人真的敢动他。
他如负了伤的野兽:“不,本王想娶的正妃,只有你一个。”他会失去她,他注定会失去她。
“悦宁,你骗人呢!”她轻轻一笑,“你真的当我是小孩子,那么好骗吗?”
“你身后还有那么多的人。你若败了,他们怎么办?”她轻易地戳穿真相,一丝一毫余地都不愿给他留下。
她呀,总是要看得如此清楚,唯其看得清楚,才不会轻易沉迷。可为什么,有些事,她明明看清了,却仍是不肯死心?
她苦笑着,打开小瓷瓶,凑到了唇边。
悦宁知道她在做什么,他的脑海里有无数个声音叫嚣着要阻止她,可是,他不能。他身后有那么多人,一将功成万骨枯,他若败了,那么多把身家性命托给他的人,又该如何?他已经无路可走,从踏上争夺王位之路的那天起,他已经无法回头。所以,他不能冒着天大的风险保她,他不能。
温热的液体一点点地浸润他的胸口,那是她的血:“悦宁,我现在肯定很丑很丑,据说中了醒月花毒的人,都会死得很丑的。你不要看我。”
“好,我不看。”他仰起头,努力隐去目中的泪光。
“悦宁,如果你得到了皇位,一定会做一名好皇帝的吧?”她想拉他的衣袖,不料手指已失去了知觉。
“如果你希望,我会。”
“林序说,风氏族人是把天下当作棋盘,当手中的棋子不够用的时候,就要有把自己当作棋子的勇气,这句话我一点都不明白。我这一生都是别人的棋子,从未为自己活过一天,每一步,都不是我自己想要走的。”
“若有来生,若有来生……”她摇了摇头,却终究不愿说起那个名字,若有来生,楚兰若,我只愿从未遇到过你。
大殿之上,突然弥漫进馥郁的花香。绿衣发现异样,跌跌撞撞地冲出殿门,只看到大口大口的鲜血从蔷薇口中溢出,空气中飘荡着的,那是用她的鲜血浸润的醒月花香:“薇儿,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蔷薇很想笑,可是胸口的闷痛叫她笑不出来。娘亲,你不知道吗?
“金大人,为什么会这样?薇儿明明是百毒不侵的。她是圣女令呀,她是圣女令呀!”她拖着金粟过来,希冀地望着他,“你救救她,你快救救她呀!”
“辛夫人,小臣无能为力,“金粟抹了抹眼角,一脸苍凉,“月神,我们南楚足足等了两百多年呀,您竟然又要让我们的等待落空吗?”
绿衣一下子瘫倒在地:“薇儿,你不要吓娘。娘错了,娘错了,娘不该鬼迷心窍,我们不当这个祭司了好不好?”
天啊,她究竟做了什么?将薇儿送到楚兰若那个恶魔手上,拿薇儿当诱饵,激化太子与诚王的矛盾。如今,是她亲手拿毒药毒死了薇儿。
蔷薇只看到模糊的人影,伸出手,却抓不住,耳朵也开始轰鸣着疼痛,什么声音都听不到,她努力地,用尽全身力气才说出最后一句:“悦宁,求求你,不要为难我娘亲。”
“薇儿,薇儿,你醒醒呀!你姓风,你不姓辛,你不是什么女祭司,我们不当这个祭司了,我们一起回家,娘带你回家。”
可惜,她什么都听不到了。怀中的人一点一点地失去温度,鲜血蜿蜒着,在脚下光可鉴人的紫金砖上缓缓盛开。
那失去生气的身体一次次从她怀中滑落,她又一次次地倾尽全力地抱起,跌跌撞撞地向宫门行去。绿衣耳边只回荡着那句绝望的呼喊:“娘亲,为什么?为什么?”
悦宁仰起头,远处是高大的宫墙,阳光照在金色的琉璃瓦上,却是黑色的。整个天地都在旋转着,心底空洞洞的已然没有什么感觉。
初见时她仰起头对他天真地笑:“我总算是见到跟我家爷一样好看的人了。”
她皱着鼻子:“贵妾也是妾,那种随时能被人取代的位置,我才不稀罕。”
她不愿当他的侧妃,一脸无辜地望着他:“我是被强抢的良家妇女呀!”
琳州的宴席上,她赌气毁了那价值连城的名琴,轻描淡写:“抱歉,一时手滑。”
她回首时脸上张扬的傲气:“若是下棋的人没有能力让我心悦诚服的话,就别怪我这颗小卒子翻盘逆主!”
她的一颦一笑,他都记得如此清楚。可他终究抓不住她。
一直以来他都想以情打动她,不想,打动的人只有自己。从许她贵妾,到侧妃,再到正妃,许的不只是诺言,还有心。她明明看得清楚,终究只是冷眼旁观,他给她以情意,她便许他以权势。就连死前,她都要步步算计,将他的恩情还得干干净。
“我这一生都是别人的棋子,从未为自己活过一天,每一步,都不是我自己想要走的。”她不知道,这局棋,执棋的他,早就输了。她无情,所以,总能轻松过关,徒留下他,左冲右突,困守原地。
原来,这就是作茧自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