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任何时候，杀戮都不是一件让人觉得开心的事情。

多瑞安低着头，时时刻刻在检查自己的双手。他刚刚亲手砍掉了一个人的头……这种感觉简直太不好了……他没法形容到底有多糟……这种感觉几乎能把他撕裂。

多瑞安觉得自己手上有血，而且，不管他洗多少次都清理不干净……他手上的血永不停歇，而他眼里的死亡也变得越发浓重阴郁。

这并非一个杀手该有的情感，至少对于原本信誓旦旦说下得去手的人来说，这种感觉真的要不得。

“要是上了战场呢？”雷克斯双手抱在胸前，对于多瑞安的表现，他也就这么一句评价而已。

多瑞安反而并不恼怒，他此刻根本也没有恼怒的心思了，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他的双手尚未长开，手指骨并不凸显，甚至与军队里其他男性的手比起来他的手可以说得上是太过柔软……但就是这样的一双手，刚刚也夺去了一个人的性命。

他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食堂去准备给自己来点儿酒——那玩意据说能让人忘记一切，尤其是痛苦，而他正需要这个。

布莱恩曾经说过，苦酒，是世上最好的东西，它让你忘记烦恼、忧愁，什么都记不得，等你清醒了，想起来了，但是又有什么问题呢？一切，早就被你抛诸脑后了。

多瑞安想要知道“抛诸脑后”是什么感觉，所以，他在每一次呼吸都能敲碎脑子里那些恐怖画面的同时，走进了食堂——军营的待遇好过其他地方太多，他有得吃有得拿，还有专门给战士提供的更多的物资，这些都让他感觉不错，唯独……杀人的感觉太过糟糕。

多瑞安不能让人敲出来他整个人不在状态。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操蛋，他要是让人看出来自己不在状态了，必然要有一番不小的骚动——布莱恩把一切都给他讲过，他知道这些当兵的有多丧心病狂。

何止是丧心病狂。

多瑞安看着他们在他一刀砍下去之后还上去给狄博尔补了好几刀，像是狄博尔真的抱了他们家孩子下井似的，做了有多罪无可赦的事情一样……但实际上，狄博尔隐藏得很好，她之前从未被发现自己的身份过。

这帮疯子只是需要发泄而已。

多瑞安真恨不得有人把他们都送上战场，不管是杀怪物还是被怪物杀，他们活该。

走到战士专属的食物台前，多瑞安从上面拿走了一瓶酒。

辛辣的液体从口中流入喉咙，像是从肚子里开始着火了一样，多瑞安深吸一口气，眯起眼睛打量着周围的人群。

这些人都是士兵，也有战士，他们三三两两地坐着或站着，也有人窃窃私语，眼睛不停地瞄向他……这些人大都不怀好意，多瑞安又喝了一口酒，决定稍稍改变下自己的状态，他不能这样下去了，他得看起来更自然。

“嘿，伙计，今天砍那一刀感觉怎么样？”一个士兵走了过来，他在周围人没有异议的情况下坐到了多瑞安旁边，“下手还不错？”

“还行。”多瑞安控制住自己的手让它不要发颤，同时，他也控制好了自己的声音——不要发颤，“还可以。”

“要我说，伙计，你是天生干这个的料！头一次杀人——不对，我是说杀怪物，我都怕得要死！”士兵哈哈大笑着，一巴掌拍在多瑞安的肩膀上，“第一次杀的就是人，还不带手软的，服了！”

多瑞安呲牙，露出了个不算温和的表情，但这就足以让其他人感觉到他的恶意了。

没错，他就是一身的恶意，整个人都与刚来之时不一样了。

他刚到这里的时候还是被人绑来的，锁在牢笼里，像是一头牲畜，但现在呢？这些士兵，甚至大部分的战士都要对他屈服，因为他是这里最高长官的亲随，也是在未满十五岁就被认定是战士的孩子——真是可笑，只有多瑞安自己知道，他才不是战士。

不过这个秘密可不能被任何人知道也不能被任何人发现，多瑞安现在只能忍着，只能告诉全世界，他就是战士，就是一个完完整整的战士。

完整的战士必须出征。

当命令传达到八区的时候，几乎所有战士都穿戴整齐，就连多瑞安这个未满十五岁的孩子也必须跟着上战场——雷克斯的本事很大，他算得上是一大战力，而要保证他没事，多瑞安就必须跟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