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船,贾敏坐上了荣府派来接她们的马车。要说贾敏其实有点不想去荣府住的,因为早先贾母写信来哭诉的时候说了,现在的荣府还没以前四分之一大,贾敏也算了算,首先母亲得一人住一进,下来是大哥和二哥,她的侄儿贾琏和凤姐一家,贾珠留下的遗孀李纨和兰儿,大哥屋里还有个姨娘生的迎春,二哥屋里还有庶子庶女各一,再加上各房的奴才,哪里住得下。
贾敏从小到大可都没受过这种委屈,但是情势逼人,她现在身份不一样了,带着黛玉也不能自己住,因此有点不得已的答应住娘家了。
按照贾敏的要求,马车先去带他们看了荣府的老宅子。原本熟悉的红瓦砖墙一点不剩,荣国府的牌匾大门也都没有了,贾敏一阵心酸,也不忍再看下去,直接吩咐车夫回荣府。
到了新的荣府,贾敏的心理就更难形容了。贾母住在最里面的院子,贾敏拉着黛玉一路走过去,家里连个花园都没有,各房的院子挤在一处,近到都不敢大声说话。贾敏心里的委屈是越涌越高,终于在见到贾母之后抑制不住,一头栽在她怀里痛哭起来。
见到母亲伤心,黛玉也哭个不停,当下祖孙三代抱在一处,屋里哭泣声不断,旁边侍候的丫鬟等人也是流泪不止,就是不知是为了母女团圆而哭,还是借机为了日子没以前舒服而哭了。
众人劝了半天,贾母才收了泪,一手抓着贾敏,一手抓着黛玉坐下。“我的儿,当日你离去时才二十出头,这一转眼的功夫就二十多年了。”这二十年的变化,唉……说着,贾母又开始抹泪了。
贾敏急忙拿了旁边丫鬟手里的热毛巾,抽泣道:“母亲快别伤心了,我今日好不容易才前来,天气又冷,母亲这般哭下去可是要伤了身子了。”
贾母呜咽几声擦了脸,母女两个二十几年没见,相互拉着手,从头到脚打量一番。
看完了女儿,又看外孙女,贾母拉着黛玉,一个个给她指着说:“这是你大舅母,这是你二舅母……”将众人一一介绍过去。
邢夫人露了个大大的笑脸,她可是听贾赦说了,家里这位姑娘可是嫁了个好人家。贾赦说起来的时候话语里还有几分嘲讽,“母亲打的好算盘,妹妹回来了可不得住娘家么,可怜姑爷家里几代攒下来的家产,也不知便宜了哪个小子。”
王夫人脸上看着有些肿,没什么精神的露出个敷衍的笑容。她的院子算是整个荣府里最挤的一个了,宝玉,贾政的两个姨娘,赵姨娘还有两个儿女,李纨还带着兰儿,赵姨娘又是个管会撒泼的,昨儿还为贾环的吃食送晚了在院里大喊一通,吵得合家不得安生。
凤姐笑得也有些勉强,又来一个长辈,还得精细伺候着,这家管得真是艰难。还不如原先那一大家子每日事情多到从早忙到晚才好,现在人虽少了些,事情也没以前多了,但是有一半的功夫都花在找银子上了。荣府这一大家子,还有族里四十多号人,原本都是打理族里的祭田等产业的,但是也不知当日是谁出的主意,将祭田都折成银子了,现在贾琏每日被派出去找田地,这眼看着就要过年了也没个安生。
凤姐也想分家了,大家各过各的,她嫁妆多,再去求求家里给贾琏某个差事,省心不是。
见完了长辈,又听贾母说家里的两个姑娘在学针线,这会正是时候,就先不来见了,宝玉去学堂了,晚上才得见。
黛玉点点头,贾母又说:“你们先住我那,等来年了再给你们收拾屋子。”原来贾母将自己院子里两间原本给丫鬟住的屋子腾出一间来,收拾打扫一番,给两人住下。不过以荣府现在的居住面积,也不知来年她去哪里给找屋子出来收拾。
还有贾母的花厅,这才站了十个人就挤了,跟原本那个能摆下三桌席面,能让贾家所有内眷一起吃酒的大花厅完全没了可比性。
贾敏带着黛玉去收拾屋子里,因早先贾母说家里你使唤惯了的丫鬟都在,因此贾敏上京连丫鬟带婆子一共只有六个人,现在看来是因为家里住不下了,贾敏一边指点人收拾屋子,一边想着等过完年,在左右隔壁盘个院子,跟荣府把围墙打通,既算住娘家,也不会惹人非议。
听到贾敏进了荣府的消息,皇帝有些后悔,当初怎么那么容易就下令让他的荣恩公分宗了,不然现在也好让他去打探打探消息了。
贾敬现在每三日进宫一次,在皇帝练字的时间跟他说说话。不过今天皇帝略显急躁,几张纸都写废了。
想也知道是为什么,贾敬安慰道:“陛下放心,那银子是必能回到国库里的。”
皇帝被看穿心事,有些不好意思,哈哈了两声岔过去。不过没过一盅茶的功夫,皇帝又问了,“爱卿,朕想着就算这林夫人想献银子,也没处献不是,不如朕让皇后举办宫宴招待外命妇如何?”
如何献不得,拿了林如海的名帖上奏便是,法子多得是。贾敬看了皇帝一眼,皇帝缩回去写字了。
不过这一下午皇帝于练字上怕是要一无所得了,因为没过多久,皇后宫里的大太监就在门外求见了,这还是皇后第一次找到书房来。
太监一进门就跪在地上,按耐不住话语中的喜悦,“恭喜陛下,贺喜陛下,皇后娘娘有喜了!太医院三个太医都号过脉了。”
咣当一声,毛笔掉到了纸上,皇帝嘴巴张开,半响没发出声来,御书房里安静得能听见他急促的呼吸。
“好好好!”皇帝连说三个好,又道:“赏!”他匆匆从书桌后面转出来,握住贾敬的手,“荣恩公陪朕去看看如何?”在皇帝心里,整个太医院的太医加起来都不如一个贾敬高明,再加上这完全是贾敬的功劳,因此皇帝得要他看了才放心。
皇帝拉着贾敬一路大步流星到了皇后宫里,太医已经撤了,皇后躺在床上,面前一面屏风挡着。
皇帝拿着贾敬给的丝线绕道屏风后面,小声说了些什么才出来,将丝线的另一头递给了贾敬,又是很能显示他高超手艺的悬丝诊脉。
片刻过后,贾敬放下丝线,笑眯眯的看着皇帝,“恭喜陛下,臣觉得应该是个皇子。”
屏风后顿时传来一阵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