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诧异地看了云霄一眼。
云霄交叉抱着双臂,像是根本没有察觉到我的目光一样,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陈掌柜,带着几分不屑和轻蔑。
奇怪啊,这家伙虽然平时说话都很随性,但还是有点分寸的,我从来没有听他说过这么难听的话,还是对一个耄耋老者,就算这陈掌柜是和江简一伙的,他也不该把话说这么狠啊。
难不成他厌恶江简已经厌恶到了一定的程度,连带着对他身边的人都这么不待见?还是说……他是故意这么说的?激将法?
我心中半是疑惑半是思忖,另一边,陈掌柜已是哑声笑开了:“是吗,云霄公子,你觉得老朽很可悲?”
云霄神情淡漠:“年过半百,却无福无禄,还在为他人卖命,今日不知明日事,死了都不知道该葬在何处,不是可悲是什么。”
“云霄公子,”白湘听不下去了,她站起身,面色难看地看向云霄,隐忍道,“请你说话尊重一点,陈老爹他不是你想的那样,他——”
陈掌柜打断了白湘的话:“白湘姑娘,谢谢你为老朽分辩,你是个好孩子,你的好意,老头子心领了,至于其他的话,就不用再说了。”
“可是他——”
“话说得难听不要紧,要紧的是有没有说到点子上。”陈掌柜没有看向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而是低着头,一边抚摸着他手里的酒葫芦,一边低哑道,“这位云霄公子的话说得虽然难听了一点,但是在理,的确,像老朽这么一把老骨头了的人还在自讨营生,为他人卖命,的确很是可悲。有时想想,我也会怀疑,我是怎么落到这么一个地步的,从一个意气风发的仙门弟子,到现在这么一个垂垂老矣的酒楼掌柜,这人的命呐,有时就是这样,毫无理由,从无预兆……人到七十古来稀,有几个人的古稀之年是像我这样的?无妻无子,无福无禄,就连当年我唯一引以为傲的法力修为,我的八霈弩,也都没了。午夜梦回间,我也会心生感慨,觉得我陈尹这一辈子,过得实在是太不像样了,若是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若是,当年……”
他坐在八仙桌边,佝偻着背一边抚摸着酒葫芦一边低声喃语,就当我以为他会说起当年往事时,他却忽然抬起头,半眯着眼看着云霄笑了。
他笑得皱纹叠起,却无一丝老者应有的慈祥之态,反倒是尽显阴冷之意,面上的胎记也变得更加可怖了起来:“云霄公子,你的前半句话,老朽虽不愿承认,却不得不承认;但后半句话,却不尽然了。”
云霄神情不变:“愿闻其详。”
陈尹就道:“古语有言,士为知己者死,若是因为那些身外之物而替他人卖命,那自然是一件可悲之事,可若是心甘情愿为他人做事,那就不一样了。或许在你们看来,江公子不能堪称金仙大名,心地也说不上有多么善良,可在我心里,他却是这云州唯一一个能担得起仙长二字的修道之人。其他的那些仙门弟子也好,掌门也好,城主也好,与江公子相比,都不值一提。”
“不错,老朽是在为江公子卖命,但卖的是老朽自己的命,也是老朽心甘情愿的,这样,又怎么能称得上是可悲呢。”
“哦?”云霄就笑了,“没想到那江简在你心中竟是这般神圣不可侵犯,可真是出乎我意料。”他笑叹道,“本以为找到了一个江简的手下,没想到居然又是一个瞎子,没意思。”
陈尹嘿嘿一笑:“云霄公子,我已经老了,不想年轻人那么有朝气,也自然不会像他们一样冲动易怒,你若是想以激将法逼我说出些什么不利于江公子的话,那可就大错特错了。我不妨告诉你一件事,当年老朽曾一时被鬼迷了心窍,差点犯下大错,是江公子救了我,我的这条命也是他给的,所以……”他缓缓站起身,佝偻着背转向我们道,“无论你们说什么,都别想从我这里套出有关江公子的一丁点话……”
云霄耸了耸肩:“是啊,来之前我也没预料到你会对江简这么衷心不二。本来我想着你都这么大岁数了,与他合谋也不过是各取所需而已,没想到你还真的仅仅只是他一条走狗,真是令人惊讶。”
“云霄公子——”白湘有些忍不住了。
“话说了这么多,说得我都有点口渴了,那我们就长话短说吧。”云霄没有理会她,继续对陈尹道,“你既然不愿意出卖江简,那我们就来谈谈别的事好了。”
陈尹就哑着嗓子笑了:“那可不巧了……老朽喝了几口酒,现下酒意已经上头了,得回房休息。公子若是有什么想问的,还请明早再来吧。”
“是吗,那你可要三思啊。”云霄就道,“自己的命还是能有多长就活多长比较好,为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和事而丧命,那可就太亏了,是不是?”
“……”
陈尹缓缓坐回板凳,拔出葫芦塞子,颤颤巍巍地捧着葫芦仰头又呷了一口酒,这才道:“公子想问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