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渐远,人也无声。白衣眼见着这一片静默,或许轻蔑,或许想要嗤笑,但是最后却是自我的悲伤。当然,他所悲伤的也唯有他自己。
“我为什么会为了你们这群不入流的货色,而如此使用计谋呢?”白衣喟叹,像是惋惜自己在其中所动用的心机,但是出奇的是,就算他说了出来,也没有一人反驳。
在场的盗匪们,他们眼中所见的,不是人,而是高居九天之上的寂寞孤寒。
有人说,寂寞就好比一场笼罩白茫茫四野的漫天风雪,隔绝了你与这个世界的一切联系,从而也让你明白,你再没有了获取善意的可能。人是群居性的动物,只是一个人,获取不了生存所必须的一切力量,不单单是物质上的力量,还有精神。
所以那些愤世嫉俗的盗匪就算不畏惧白衣,也会畏惧他身上所笼罩的孤独。因为孤独就到代表着死亡,而他们成为盗匪的目的,便是不愿死亡。
“我曾听过一句话,人生无百年,常怀十岁忧。说的是人间皆苦,说的是人这种就是喜欢给自己增添烦恼,一面厌烦,一面乐此不疲。”
白衣瞅了一眼依旧没有什么声音的狗头军师,看着他不敢相信的眼睛,却没有什么解释。他不会去解释,为什么自己会突然动手,为什么自己不按着他的剧本来走,为什么这一剑任谁人也不曾看出来。
“高居九天上,霜寒人命绝。”
凄寒孤寂入了人心,人又岂能活着,一切的疏离,不若死了,不若这尘世百年便是一场浩荡的虚空大梦,一梦醒了,可堪作别。有时候,生死就是这么可笑的事情,你明明不愿死,你明明一切都为了更好的活,你明明早就打算为了活着放弃一切代价尊严,只要活着,可是你偏偏就死了。死的不声不响,死的坦坦荡荡,一点儿都不令人怀念,连作为故事背景的价值都没有。
疑惑地看着自己的双腿的狗头军师,大抵会是这么想的。白衣权当他会这么想,毕竟一个死人,谁管你脑子里面装的是什么浆糊。狗头军师想要算计他,他就不能将自己的性命交到对方手上。或许有人说,这个时候,已经威慑住了那漫山遍野的群匪,已经获得自己的想要的优势,已经只要等待对方自己怂了就好了,何必多此一举,激化矛盾。
你所说的,要保护天依她们的计划呢,你所说的,害怕对方孤注一掷鱼死网破呢?
面对这样质问的眼神,白衣没有回答,也不需要回答。尽管他只不过是个人偶,可是他既然选择了不做人了,又何必受这些人的质问,何必和这些人虚以委蛇。他要做本来就是自己,他所做的本来就是他会做的事情。
就算是人偶,这么多年也该有自己的个性情绪了。与其忍耐,不若疏狂。
要什么谋局万世,要什么机巧算计,要什么人心变迁,只要一剑杀了,杀到他们怕,杀到他们连与你对视也不再敢了,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这世间既然是真实的,那么这道理就行得通,世间真实不屈的脊梁骨,其实也就那么几根,大多人不过是被携裹而已。
老子曾言,“民不畏死,何以死惧之。”
可惜,这个世上大多人都是怕死的,真的能够说自己毫不畏惧的,不出一只手掌的数目。
所以白衣在嘲笑,嘲笑他自己,嘲笑他自己的愚蠢,竟然想要将自己的生死放在别人的手中,难道只不过是因为自己的软弱,就让那份孤独的酷烈消解了吗?
就因为想到了曾经的家人,就柔软了自己的心肠,成了那种弱小的人吗?
人,只有在最孤独的时候,才是最强大的时候。没有人理解你,你才可以做最好的自己,哪怕到了极限之后,只能自我毁灭,只能自我崩溃,但是那也是一种极致的瞬间绽放的美。更何况,你不逼迫一下自己,你又怎么知道自己能够做到什么样的地步呢。
你可是陆白衣啊,经历三个世界三个人生的陆白衣啊,你怎么能够就这样轻易地屈服,你是一条注定会翱翔于九天的神龙,又何必拘泥于苟且的池塘之中,蜷缩着身躯,在意着别人像是看傻子,看珍奇物种一样的目光呢?
“你真的要杀光他们吗?”一个身影站在了那些没有光和影的存在却依旧感觉到了刺骨的寒冷的风雪之中,他的身躯挺直如枪,一如那天所见。
白衣当然认得他,因为他杀过他,可是对方命大没有死而已:“你又何必来插一手?或者说,你已经被我杀上瘾了,过来寻找某种变态的快?感?”
“啧,被杀一次就上瘾了,你也真是······有某种特别的潜质呢。”
“住口!”对方似乎对于白衣的嘲讽反应很大,那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恐怕是个人也不想再尝试第二次吧。他来自然是有目的的,他是来收编这燕山群匪的,若是被白衣杀光了,他大概也只能被人称作无能吧。
“给我一个面子,或者说给乐正家一个面子,这件事就此了结,我保你之后一路畅通。”名为龙牙的小哥哥如是说道,似乎笃定就算这个无比狂妄骄纵的陆白衣不知道乐正家,那边车驾之中一直关注这边的洛家的公主殿下也一定明白在北方乐正家是怎样的地位。
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是,当他转眼看向那边的天依时,天依却一副自己就是软萌花痴,看到了我家夫君吊打群匪的炫酷拽霸狂模的样就心动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的模样,令龙牙胸口一痛,仿佛旧伤复发一样无力吐槽。
“这就是洛家的公主?”龙牙捂着胸口,看向白衣,眼神中仿佛在庆幸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