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小姐你好像很闲,不如帮我抄抄这几本书。”舒行书一边翻动着书页,一边得寸进尺地要求,“这种勾画朱砂的地方呢,最好能添一两笔注解。”
董阡陌挑眉,“你该不会让我一个只懂拿绣花针的女孩儿家替你注解那些打打杀杀的事吧?”
“怎么会呢?你又懂徽墨,又懂宣纸,还能写卫体的簪花小楷,一看就是饱览群书的好姑娘,不管什么书你都能读懂对吧?”
舒行书这强大的逻辑让董阡陌无言以对。
这时,舒行书侧耳听到远处过来的脚步声,于是将一摊子作案工具转移到柜子里面。
他敏捷地翻出窗外,如拜佛像一样合掌拜了拜董阡陌,“好姑娘,全靠你了,只要你帮了这个忙,往后赴汤蹈火只凭你差遣。”
许愿完毕后,蓝衫一闪遁走了,同时屋外传来舒小篆的声音,“四小姐饿了吧?我煮了黄芪当归党参粥,可以补气固表。”
董阡陌道谢了舒小篆的粥,也不提起她三哥来过的事,用过药粥后倒头就睡,睡醒了也并不理会舒行书的兵书。
两天过去了,那些书来时什么样,还是什么样。
要是每个想进兵部的混混少年,都在家里找个识字的姑娘代笔即可,那西魏的北疆将来就只能指望一群草包去守卫了,这种歪风不能助长。
第三天早晨,董阡陌无事可做,从柜子中抽出一本《司马法》读了两页,中间某一页的注解上,有几个熟悉的瘦虹体字,赫然是宇文昙的字迹。
不过这本《司马法》是翻印过的新书,应该是宇文昙在原稿之中曾注解过,之后又被大量翻印。
是了,宇文昙虽然不在兵部充任要职,可他同兵部尚书荣夙江走得很近,一直想拉荣夙江入伙。因此今年兵部的春闱选送,宇文昙也会非常上心,这对他而言是个扩充羽翼的大好时机。
董阡陌慢慢翻动书页,花瓣般透明的指甲从一个个墨字上滑过,渐渐有了一个主意。
这时,丫鬟月牙儿敲了敲门,说:“董小姐,方才菜根庵你母亲传来个口信,说思念你思念得紧,希望你能早些过去陪她。”
“哦?”董阡陌收了书,打开门,“那我先去跟小篆姑娘道别。”
月牙儿说:“我们姑娘五更不到就进山采药了,这会子还没回呢,董小姐你是等她回来再走吗?”
董阡陌想了想说:“我也十分思念母亲,着急着回菜根庵,只好等下次经过你们家时再当面谢小篆姑娘了,反正来日方长。”
月牙儿道:“那我跟二少爷说一声,让他用马车送你回去。”
董阡陌辞道:“不必了,这两日打扰太多了,况且我正想走走山路散散心。”
月牙儿拦道:“那不行,这是我们姑娘出门前交代下的,说不知何故,从昨日起渔樵山上山的所有路口就让好多官兵把上了,只许进不许出,就是要进的人也是得多费口舌。我们姑娘说董小姐要是想上山,就让二少爷去送。”
“既如此,那要劳烦舒二公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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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这舒家的祖上也是诗礼簪缨的达官贵人,到了舒老爷这里,族中人都安享田园之乐,一个当官的都没了。
多年前,舒老爷期待他的几个不肖子能在文坛上有所建树,因此分别给他们起名叫隶书、楷书、行书。前两年刚满月的小少爷,更是被寄予厚望,得了个大名叫舒天书。
比起三少爷舒行书的机灵百变、手急眼快和随机应变,二少爷舒楷书算是一位儒带当风的谦谦君子了。尽管只是送一位不相熟的小姐上山,他也是礼貌周到。
董阡陌将舒行书强塞的那些兵书打了个包袱带走,在马车上又翻了两本。
走了小半个时辰就来到渔樵山的山脚下,马车停下不动了,隔着一道帘子,董阡陌能听到舒楷书在和那些把守山道的人交涉,从容不迫。
舒楷书告诉他们车中是一位不大抛头露面的官家千金,如果可以的话就免了搜捡,放他们过去吧。
但是把关的官差不好说话,很尽职地堵着路,要求让马车上的人下来查查。
舒楷书又报上家父名号,舒老爷也算是这一带有名望的乡绅,官差中的两个人一听原来他是舒家公子,于是就通融放行了。
舒楷书道谢一声,骑马先行,马车也随后跟上。
这时,有个冷冰冰的声音问:“搜过马车了么?上面乘的什么人,为什么不查就放行了?”
来人似乎是有身份的,官差也不敢怠慢,恭敬地说明情况:“回季将军,车里是一位官家千金,车前头骑马那一位是舒家二公子,我们之中有人认得他,应该不会是王府要找的贼人。”
“是不是贼人,查过了才知道,”那个声音三分冷笑,“什么叫车里是一位官家千金?连车中人的姓名都没问到,你们还敢说不是王府要找的人,谁替她打的包票?”
几名官差噤若寒蝉,额头冒汗。
董阡陌皱眉,当下丢开书本,素手掀开半副帘子,看向对面的男人,冷冷道:“是我,季青,你们这是在查什么呢?快查清楚了放行吧,母亲还催着我上山进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