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柳姑姑从后堂走出来,板着一张面孔,告诉宝兰:“太后仁慈,赏你五十个花儿红,你自己去内侍省领罚吧。”
宝兰立时软倒,大哭道:“奴婢不想死啊,奴婢还有下情回禀!”
柳姑姑拧眉,斥道:“一大早的在这里哭,那就不是花儿红,而是三丈青了!凭你有什么上情下情,也等领完花儿红再说!”
宝兰哭诉道:“奴婢知道茑嬷嬷其实是让人害死的,奴婢愿意把实情和盘托出,求姑姑再为奴婢求一次情吧!”
柳姑姑并不知道昨日鸟蛋摔碎的事,一闻此事,当时便吓了一跳,立即转身步入后堂,跟乔女官嘀嘀咕咕地说了宝兰透漏的事。乔女官又斟酌字句,去回了太后。
太后正自对茑嬷嬷之死心怀疑窦,立刻就把宝兰叫进来,让她从实招来。
乔女官道:“你可老老实实回太后的话,有一字不实,立刻交由内侍省的刑房处置!”
宝兰抖着肩膀磕了个响头,方回道:“奴婢有罪,昨日收了董家小姐的银子,许她摸一下鸟巢中正在孵蛋的燕子。董小姐不知在燕子身上涂了什么,没过一会儿工夫,就引来了一大群马蜂,把那只燕子蛰跑了,鸟巢也一下被打翻了。”
太后面色古怪,与乔女官交换一个眼神。
宝兰继续说下去:“后来董小姐就威胁茑嬷嬷,如果不配合她一同欺骗太后,谁都捞不着好处,下场最惨的就会是掌管鸟廊的茑嬷嬷。茑嬷嬷不得已的情况下,只好屈从,按下鸟蛋被打碎的事不报给太后。”
乔女官紧声发问:“你口中所说的董小姐,是二小姐,还是四小姐?”
宝兰泪汪汪道:“是董四小姐,董阡陌。”
“哦?”太后面上的神情说不出的骇人,像是隐怒未发,又像是噙着笑意,问,“阡陌打翻鸟巢,对她有什么好处?”
宝兰道:“我从董二小姐的丫鬟香云那里听闻,四小姐董阡陌虽然是嫡出小姐,多年来却得不到父母的疼宠,就连底下的庶出小姐也高她一头,让她很是不忿,一直都认为二小姐挡了她的路,意欲寻隙加害。”
“哦?那她怎样害她二姐?”
“她打翻鸟巢,本来是要栽赃给她的二姐。”宝兰振振有词道,“她重金买通了香云,打算串词诬告董二小姐,只是香云良知未泯,没有协助她一同说谎。最后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被茑嬷嬷逮个正着,关了起来,只待太后午睡醒了就交由太后处置。谁知道这时候,我们清理鸟巢时发现,有一个蛋没有摔碎,摔出了一只小小的雏鸟,还是活的!”
太后更加意外,挑眉问:“你是说,雏鸟是自己摔出蛋壳的?”
宝兰用力点头道:“千真万确,是奴婢亲眼看见的!然后董阡陌就威胁茑嬷嬷说,四蛋碎而一鸟存,若是叫太后知道了实情,盛怒之下,茑嬷嬷说不定会被满门抄斩!”
“那茑嬷嬷就听信她了?”乔女官问。
“是哇,”宝兰道,“于是茑嬷嬷就答应配合她演戏,把那只雏鸟粘在一枚涂红的假蛋壳里,董阡陌吹箫掐准了时辰,正好是蛋壳裂开的时候。这样,丝络出世就变成了她的功劳,她再以巧言蒙蔽太后,您就不会追究其他丝络蛋的事了。”
“她做这样的事,对她有何好处?”乔女官又问。
宝兰对答如流道:“她这样做,第一可以从打碎丝络蛋的事里免罪。第二,她为自己播下了美名,现在整个宫里都传开了!说是董家的那个四小姐,萧声通神,连太后的神鸟都让她从蛋壳里给吹出来了!”
听到此时,一旁立着的柳姑姑先疑惑起来,她对宝兰还算熟悉,一直把她当成一个怯生生的新进小宫女,却从来都不知道,宝兰有这么伶俐的口齿。
况且,柳姑姑也是懂鸟的,昨日站在旁边看着,半点儿都没看出那枚丝络蛋是假的。
“哼!”太后冷哼一声,问,“柳姑姑,宝兰口中说的事,你可知道吗?”
柳姑姑连忙齐膝跪下,坚决道:“没有!奴婢自己没见着一点半点,也未从其他人口中闻得只言片语,否则早就来回禀太后了!”
太后恨恨地磨着牙,冷笑说:“哀家最恨那些撒谎的人,今天敢拿话哄骗哀家,明日谁在后面戳一下子,她就敢给哀家下毒了——来人啊!”
她扬声一唤,从屋外冲进来两个身高七尺的太监,看走路姿势就知道是练家子。
“把这个谎言欺主的贱婢,那一口牙都给哀家拔了!”太后下令。
“是。”太监整齐应声。
于是一人制住地上仍维持跪姿的宝兰,将她两条挣扎的手臂牢牢扣在身后,单脚踩住她的膝弯,让她起不了身。
另一人上前,一手扣住她的咽喉,迫使她大张开口,另一手探进手指,放入她的口中,直接用手指开拔,只用了盏茶不到的工夫,就拔了约莫八颗好牙。
原来,这名其貌不扬的太监,竟习有五台山的大力金刚指!
一开始宝兰惊骇莫名,拼命挣扎与哭叫都没有用,后来她那一口雪白齐整的牙齿被生生扯下来,痛得她几乎立时发了狂。
那满口的血,淌在别着锦帕的前襟,又流到了地上,宝兰哭得呼天抢地。
上座之上,太后凤眸微眯,面上闪过一丝快意,表情带着两分享受。
这时珠帘微动,董阡陌从后堂的水房步出,素手里端着茶盘,笑盈盈地走出来。
乍一见到这般惨烈景象,她似乎是被吓坏了,“哎呀!”一声,将一道水晶珠帘甩得哗啦啦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