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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 命似浮沉 随风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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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 命似浮沉 随风逝

2017-04-20 作者: 朽木听风

第二十四回 命似浮沉 随风逝

有人说,“猫有九条命”

有人说,“山猫有山神爷护着”

有人说,“见过马护主(保护主人)的,没见过这么护主的”

几天来,八面通的男人、女人甚至孩子都在谈论那天夜里的枪声和嚎叫声。开始,有人说是梁三炮的人来寻仇来了,也有人说狼进城了,也有的说小三子因为一美和日本人掐起来了。人们或是串门儿聚到别人家里,或在饭馆儿里,或在田间地头,交耳相传各方消息,后来还是遵命的一纸悬赏令,让他们猜到了一些真相。悬赏令很简单:‘提供周疤了眼儿去向者,赏银50两。’这里可能有人不解,日本人不是发行了绵阳票子吗,怎么还用银子啊?在伪满初期,银子,绵阳票子、甚至俄罗斯卢布都是俺那地界通用货币,不过人们还是习惯于银子。

大铡刀身上只挨了一枪,在脖子那儿,击穿了颈椎。当时,小三子在敲门的时候,他把马栓上走过来,刚好走到小三子身后。而救下小三子性命的是黑月儿。它在枪响那一刻,把埋地三尺深的栓马庄硬是拔出来,冲到了小三子与枪口之间。黑月儿身上挨了五枪。

周疤了眼儿买下了一美酒屋斜对面的房子,据说九彪在那里埋伏了十一天。周疤了眼儿打着小三子的旗号狂敛钱财,据说超过上千两银子。周疤了眼儿的家人早就走了,据说周疤了眼儿在出事儿前三天还有人见过。

出了这样的事儿,放在以往,是足够的理由让胡子血洗八面通。但是‘他们的’山猫是个‘冤有头、债有主’,做事儿讲道理的人。他们还在说,山猫根本没拿他们的‘份子’,都是周疤了眼儿在中间‘黑’(私吞)下来的,咱们三爷是非常仁义的人。而九彪太卑鄙了,他这样的行为即使在胡子中间也是非常可耻的,‘打不过人家,背后下手,啥玩儿映(啥玩儿意)’。他们现在都在关心三爷,他们听说,三爷极度哀伤,拒不见人。

整个天眼子笼罩在哀伤的氛围中。兄弟们的哀伤不是因为大铡刀,而是因为小三子。那天夜里,小三子和四爷把大铡刀拉到他娘的家里,让他娘看了一眼,就把大铡刀拉回了天眼子,与黑月儿一起都埋在山尖上,小红跟前。打那开始小三子就呆在那里陪着他们。兄弟们没办法,在那儿搭了一个窝棚,一日三餐送上去,可要是谁想靠近小三子,小三子只有一个字:“滚”。小三子没办法忘却大铡刀的娘抱着大铡刀的哭声,“铁蛋儿啊(大铡刀的乳名)、铁蛋儿啊,都是娘不好,都怨娘啊……”他更为自责的是,黑月儿当时那么不情愿下山,小三子确信黑月儿当时是有预感的,它一定能看到、想到人所不能想象的东西。小三子还有奇怪的感觉,那天夜里的场景他分明在之前的梦中经历过,还那么清晰,这是怎么回事?

没人知道该怎么办。四爷第二天就带着几个人离开了。他只是向王铁打了个招呼,四天后赵亮传来四爷的消息,说四爷已经杀了两个人,所有跟九彪有些交情的人都不敢回家。四爷在那儿放出话:“想过日子,交出九彪”。

哑巴是第三天到的天眼子。他的意思是一定要抓到周疤了眼儿。他刚从医院出来没几天,他也拄着双拐。后来还是王铁的主意,才有了遵命的一纸悬赏令。开始兄弟们以为小三子过几天会没事儿的,可是到了第五天小三子还是不肯见人。大虎来了主意,把秋千姑娘请来。他费了不少劲才说明白秋千姑娘是谁。

“大当家的还不得一拳把她打下山去啊?”赵亮一脸不屑。

王铁低着头没说话。

哑巴弄白了怎么回事儿,乐了。

傻鹅,也是一脸不屑,伸手比划,意思是去跟小三子喝酒,喝多了,睡一觉就好了。

大虎骂傻鹅:“滚你爹以巴(尾巴),你拿他当你呢?”

遵命也坐在那儿,没说话。小三子不在,王铁就把他叫过来一起商量事儿。

哑巴还是在那儿笑着,一只手上下挥了两下。大喇叭:“可以试试,有病乱投医”。

“人家能来吗?”遵命弱弱地问

“操,来不来还由她?”大虎的眼睛瞪的多大

“**还~能、能~把她捆、捆、捆来啊?”王铁呵斥大虎

大虎一歪脑袋,泄了气,不说话了。

第二天一早,大虎、二瘸子、遵命、地缸子、对眼儿,一辆马车,装着一麻袋黄豆、两麻袋谷子,一张狐皮,两坛子酒,出发了。目的地:高丽营。大虎的任务:不能说话。

下午太阳西斜的时候,他们回来了,还带回来一辆牛车。牛车上,上次送米的驾车,车上两个女人,一个是秋千姑娘,一个是岁数大的女人。两个女人都穿着漂亮的朝鲜族裙子。这位岁数大的女人是秋千姑娘的娘,开始她是坚决不同意的,说她家闺女还没嫁出门,再说,也不会说汉话,这怎么能行。后来还是金村长说话,好像是说,小三子是大英雄,大英雄遇到情感障碍不能自拔,应该帮帮他,这也是为村子里的人做的大好事,等等。加上遵命诚恳的态度,她娘终于答应了。说到底,可能还是怕胡子吧。

这时候,大伙儿才知道这个秋千姑娘叫梅子。她是一个人趴到山尖儿上去的。小三子看见她的时候,恍若梦境,完全呆傻在那里。直到她说着那么好听、却听不懂的话,走过来,伸手抚摸小三子的脸,直到小三子看到她的眼睛里看着他而映出来的哀伤,小三子终于没忍住,趴在她温柔的胸膛哭了起来。太阳下山的时候,兄弟们听到了小三子的哭声。喔,这哭声,就像剑一样穿透大山,扎进人心。那么凄厉,那么撕心裂胆,那么痛。他一直在那里哭,所有兄弟都是听着哭声入睡的。有多少人在被窝里偷偷摸眼泪,没人知道。但是所有人都从哭声里听出了小三子的自责,小三子的痛。小三子也是哭着睡着的。

第二天中午,小三子醒了。秋千姑娘又要解开裙子,小三子紧忙领着她从山的另一面爬下来,把她带到山谷的溪水边……

晚上快吃饭的时候,小三子回来了。看到小三子兄弟们高兴地跟什么似的大声喊叫,“大当家的下来了,大当家的下来了,”小三子瘦了好多,胡子拉碴的,眼睛里布满血丝。

王铁正领着瓦匠干活儿呢,听到声音,迎了过来。“大、大、大当家的,快~进屋。”

大虎也进来了,又像唱戏似的,“十八罗汉拜天庭,玲珑塔下镇河妖。大当家的在上,受兄弟一拜。”

小三子苦笑,“滚犊子!”

哑巴进来的时候,还是笑,指着自己的拐呀呀乱叫,意思是‘俺也和你一样拄拐了’。看见他的样子,小三子爽朗的笑了。

没等吃饭,小三子问起来,“四爷呢?”

王铁叹了口气,向赵亮示意,赵亮又说了一下四爷的事情。小三子又感觉到一阵锥心的痛。说四爷老谋深算可以,但四爷绝不是滥杀无辜的人。小三子能体会到四爷的那份自责。“得让他回来啊”,小三子抬头看着王铁。

“遵命出、出、出了个主意,给、给、给那些人拿十~两银子,让~那边的人搬家,越远越~好,俺~没敢拿主意。”遵命的这个想法是要那些认识九彪的人全都离开那个地方,那么九彪回来就无处落脚了。

“给二十两,让遵命去办这个事儿,让四爷赶紧回来,那些人也找不到九彪。”

王铁点头。

吃饭的时候,聊起来杜三儿传回来的消息。“出了这事儿,老百姓跟咱更贴心了”,小三子一愣,想起福禄村老百姓‘三爷,好人啊’的声音,不仅摇头苦笑起来。“周疤了眼儿卷走了不少‘份子’钱。听说,周疤了眼儿的老婆曾跟邻居说起,她婆家在哈尔滨有亲戚;周疤了眼儿八岁的小儿子也跟一些小孩儿吹牛说过自己要去大学校念书。另外,杜三儿现在住在周疤了眼儿的房子里,前些日子周疤了眼儿的一个叔辈亲戚来过,他是来看房子的,杜三儿从他嘴里套出来,说周疤了眼儿的亲戚在哈尔滨卖香。杜三儿还请示大当家的,要不要把周疤了眼儿卷走的‘份子’查清楚。”

小三子抬起头看几个二当家的,王铁说,“俺去”;哑巴指向大喇叭;赵亮也说,“俺去”;大虎也说,“俺去”;傻鹅一低头,没说话。他们明白小三子的意思,争相去猎捕周疤了眼儿。

小三子知道这几个二当家的心里都憋着火,恨不得吃了周疤了眼儿。半天,小三子说了一句,“这事儿不急,等四爷回来吧。”

王铁的嘴动了好几下,好像下定决心的样子,“一美病了,在~鸡西医、医院,好像~要~够呛。”

小三子的心一紧,又感觉到一阵锥心的痛。但他还是平静地说:“等四爷回来吧,俺去看看她。”

晚上睡觉的时候,小三子看到一个新的面孔。“他叫刘福川,大伙儿叫他‘川子’,是俺让他来经管你的,”二麻子介绍。他差不多和大铡刀一样高,却很瘦,没有大铡刀的彪悍,眼睛里多了几分机灵。他和大铡刀刚上山那会儿一样,用愣愣的眼睛看着小三子。小三子心里又一阵痛,没说话,洗了脚,钻进被窝睡了。小三子不知道,为了小三子身边替代大铡刀的人选,几个二当家的展开了激烈的竞争,最后,谁也没争过二麻子。小川子是二麻子选定的,是个刚投山不久的新人。第二天一早小三子就问过王铁这个‘川子’的情况,王铁告诉他,川子是这一批新人当中跑的最快、打枪最准、摔跤最厉害的一个,还会骑马,所以二麻子选定他,别人也说不出别的。

第二天,杜三儿又上山来,告诉小三子一个消息,“有个卖马的一个月前在一面坡(黑龙江地名)见过周疤了眼儿的家人,他不认识周疤了眼儿家人,他认识他家马,他确信,周疤了眼儿家向哈尔滨方向去了。”

“周疤了眼儿大约摸卷走多少钱?”

“准超过一千两,大当家的要俺查一下吗?”

小三子点头,“查清了,你记着就行。”

“嗯哪”杜三儿答应。“俺有个想法,最近八面通不少人来说,‘要钱要人尽管说话’,三婶儿那儿也有不少人去,俺琢磨着,不行就让三婶儿接份子。大当家的,你看?”

小三子点头,“不急,以后俩月齐一次份子。”小三子等于是减免了一半供奉。

“嗯哪”

这一天小三子又接到了那个姓‘于’的条子,还是水娃送来的。王铁、遵命等一帮子人围在小三子那个小桌子边,看着这个条子,还有遵命拿出来的上一个条子。无疑,笔迹出自一个人,这次条子上说的是:‘去看一美,在鸡西大东亚医院。’署名‘于’。

半天,王铁说了一句,“这个姓于~的,一定和、和、和日本人有~关系。”

“目前看此人是友非敌,”遵命的话。

因为这个人的条子,小三子现在也认得一些字了。“俺去看看水娃”。

在伙房里,小三子看到了水娃。水娃长高了,也胖了,胖嘟嘟的小脸更加可爱。“还记得三叔吗?”小三子看到他真的很高兴。

“记得”,水娃腼腆的脸通红。

“这回这个条子还是那个男的送来的?”

“不是,是个大婶儿。”

“大婶儿?长什么样啊?”

“她穿着黑花鞋。”

小三子苦笑,哪个‘大婶儿’不是穿着黑花鞋啊。小三子注意到水娃和他一样光着脚。“三叔还答应过带你去抓松鼠,咱下次去,行不?”

水娃点头。

还有巧合的,下午俢瓢的又来了。上次就是这个条子和这个俢瓢的先后到的,这回还是。

小三子依旧照着四爷的安排,把人和马分散出去,还让地缸子送过去茶水。还和上回一样,小三子和几个二当家的躲在屋子里观察。这个俢瓢的也是和上回一样,和地缸子有说有笑。也是在几个兄弟剃了头之后,小三子自己过去剃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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