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回 冷暖人间 哈尔滨
2017-04-20 作者: 朽木听风
第二十七回 冷暖人间 哈尔滨
差不多坐了一天一宿的火车,就要到哈尔滨了。溜老荷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俺得溜溜了,这胳膊腿这个酸啊,”眼睛却瞟了一眼大喇叭。大喇叭也站起来,“俺跟你去。”俩人一前一后,从车厢中间的过道走了。
看他们都快走出车厢了,王铁站起来,“俺去看看,”一脸的兴奋。小三子也想去。王铁却扫了一眼小三子的拐,没说话,自己走了。王地炮笑了,“三少爷,咱到了哈尔滨,让溜老荷好好露两手。”他们出来的时候讲好了,出了门儿不能叫小三子‘大当家的’,因为这样别人就会知道他们是胡子。小三子笑笑没说话。
到了哈尔滨。小三子感觉眼睛不够用了。这么大的地方,这么多的人。随着人流从站台里走出来,小三子发现遵命在回头看车站主楼上的字。好高的楼上竟然还有钟,钟上面是磅礴大气的四个大字‘大满洲国’。在钟下面是俄罗斯文的‘哈尔滨’。“这是日本人花了1.4亿从老毛子手里买的,”遵命告诉小三子。小三子也随着遵命看着那几个大字,他好像也想到了什么。“来来来,上车吧,”大喇叭叫过来一辆四**马车,招呼大伙儿坐上去。小三子之前也见过老毛子四轮马车,但他没见过这种像房子一样的车,还有那么多装饰。马车是从后边开门的,小三子架拐走过去,把拐递给川子,扶着门框蹦了上去。里边面对面有两排长条凳子,可以坐下十来个人。等大伙儿都上了车,大喇叭招呼坐在门边的川子把门关上,而他直接盘腿坐在中间的地板上开始从口袋里,腰里,甚至裤裆里往外掏钱,绵阳票子,银元,卢布,还有小三子不认识的钱币。还有两幅镯子、耳环之类的,乱七八糟的一堆。小三子抬头看见王铁和溜老荷都在笑。川子和遵命都是目瞪口呆的,王地炮也是噙着得意的笑。大喇叭开始分类整理那些钱,每整理出一捆,递给遵命,遵命点了数,装起来。王铁说,“咱~住、住、住店的钱够了。”
咱还得啰嗦一会儿。有人会问出好多问题,咱们逐一回答。这钱哪里来的?溜老荷偷的。怎么在大喇叭身上?溜老荷偷下来会在第一时间转给大喇叭,大喇叭到洗手间清理,扔掉钱包之类的东西,把钱藏到身上。为什么快到哈尔滨了才想起来去偷啊?两个原因,一,贼都会在自己下车前下手,或者,得手就下车;二,哈尔滨是大站,下车前人群混乱,注意力分散,好多人即使丢了东西也不会发觉。可能还有人会问,溜老荷这么能偷,他为什么不自己偷啊?他不敢。绝大多数贼,都是有点‘心灵手巧’,胆儿却很小的人。这也是为什么他们会想到去偷,而不是去抢。而且他们对群体的依赖性更强,有人撑腰他们才敢放手去偷。
他们到了,马迭尔旅馆。本来,小三子是不同意住这么贵的地方,他们在这里睡一宿可以换好几条枪。可是王铁不干,他说,‘咱出来就是来玩儿的’。
在旅馆金碧辉煌的大堂里,小三子架拐走进来,吸引了好多目光。还有两个人的目光竟然注意到了小三子那双粗糙硕大的手。大喇叭像一个走上拳台的拳击手,晃着膀子走到前台,“给俺们找几个屋,”他的嗓音依然洪亮。王铁笑吟吟的背着手看着前台穿着马甲的几个小伙子,他知道大喇叭已经露出乡巴佬的口音。小川子放下箱子,双手插在裤袋里,站在小三子旁边,也注意到了那两个注意到小三子的手的人,他们或是低头、或是转头,都回避了川子警惕、好斗的目光。遵命也放下箱子,仰头观望大堂里的灯和装饰,王地炮和溜老荷在小声嘀咕着什么。
“几位需要什么样的房间?我们只剩下套房和双人间”
在王铁示意下,大喇叭定下了仅有的的一个套房、两个双人间。在四楼,有服务生来帮他们提行李。
小三子第一次住进像皇宫一样的房间里。服务生热情地向大喇叭他们介绍会客间,卧室,浴室,洗手间……小三子愣在那里,眼睛直勾勾的。这个世界还有人活在这样的环境里……
分配房间时,来了问题。他们是七个人,两个双人间,一个套间,不够分配。最后结果,王铁自己睡一个双人间,王地炮自已一个,剩下的全住在套间里,睡在地毯上。大喇叭宣称:“把俺身上的虱子留在地毯上,让它们发展成千军万马……”可怜那个套间,第二天清扫人员增加了好几个,才打扫出来。
说起来您可能不信,那会儿在哈尔滨卖枪的人比现在卖房子的人还多。啥枪都有,汉阳造,俄罗斯造,日本造,甚至德国、美国造。当然,都是在黑市上。更多的是一次卖个一把两把这样的小买卖,像小三子他们这样的买主还是不太多见的。按照几个人合计的计划,第二天大伙儿就是出去转转。一路上,他们就碰到好几个人来问他们,‘要枪吗?长的、短的都有’;也有人比较专业地问,‘要手筒子吗?’
“你妈了个逼,好像咱脑门子上写着‘高码子’(山上胡子)几个字似的,这帮逼养的,眼睛真刁,”大喇叭抱怨。
“比那还显眼,”溜老荷的话
“从哪儿能看出来呢?”小三子好奇
“呵呵,这些城里人成天活在人堆里,看人的眼睛毒着呐,咱的眼神儿,走路的样子,说话口音,他们一看就能看出来。你看大喇叭走道的样子像不像个大公鸡?”
“哈哈哈,”大伙儿笑,大喇叭也笑,“操,俺还得学着跟娘们儿似的走道,这样式儿的?”他开始拧起身子,学女人走道的样子。在喧嚣的哈尔滨中央大街上,留下了几个人放荡不羁的笑声。
晚上,逛窑子。
王地炮说,这个‘月香阁’在哈尔滨也是有一号的,是中国人的窑子。那会儿在哈尔滨有日本人的窑子,也有老毛子的,朝鲜族的。最贵的是日本人的窑子,最便宜的是刚刚跑到中国来的朝鲜族人的窑子。那会儿在哈尔滨穷人区和富人区是分的很明白的,分为‘地狱’、‘人间’、‘天堂’,可见差距有多大。这个‘月香阁’就在‘人间’与‘天堂’之间,三层楼,周边好多饭馆子。门口好多马车,还有几辆汽车。一行七人晃着微醉的步伐,走上楼,迎来花枝招展的一群“姐姐”。“姐姐”是王地炮对她们的称谓,“嗯,姐姐真甜,来,亲一个……”。小三子察觉到,哈尔滨的窑姐第一眼看的是他的衣服,不像八面通的窑姐第一眼看的是他的脸。这让他心底产生了些反感,不过小三子没表现出来,他不想扫了兄弟们的兴致。他们被簇拥进一个包厢,围着一张大桌子坐下来,有人端上来些瓜果。小三子偷眼观察遵命,发现他脸通红,也不知是喝酒喝的,还是别的。陆陆续续进来好多“姐姐”。小三子选了一个小脚女人,一说话,却是不知哪儿的口音,引得大伙儿大笑。小三子也笑,也没嫌恶,一把把她扯过来坐在他唯一的腿上。王地炮选了一个细高个,王铁选了一个略胖的,轮到大喇叭,他站起来,像个将军检阅士兵一样,挨着个走过去,看过去。“你妈逼,你们都说句话,俺听听”。
顿时,一片莺歌鹊噪。这边哈哈大笑。“等等等等,等会儿,一个一个来。”
“大哥,真俊”,“相公,你这是要干啥子?”“你个是要睡人啊,还是要睡小曲儿啊?”后边不知谁来了一句,“武大郎逛窑子,还要听一曲儿?”
包厢里男男女女笑倒一片。
轮到遵命,很让小三子意外,遵命颇为大方地一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请过来的姑娘也让人眼睛一亮,是个知书达理的淑女类型,很是彬彬有礼的样子。小三子心下感慨,王八能看见绿豆,一定是有原因的。
第二天一早,小三子又来了好奇心,他和那个小脚女人商量,“你去问问那个跟遵命睡的那个,问她昨晚跟遵命干了几炮?”没一会儿,送回来的答案是:五炮。小三子发出爽朗的笑声。
第二天的计划:大喇叭和溜老荷去张秧子亲戚家,送松子儿;小三子、遵命、川子按照那个姓于的字条,去拜访;王铁和王地炮各自出去办自己的事儿;晚上回马迭尔吃饭。
花开几朵,单表一支。小三子他们雇了一辆马车,敞篷的那种,按照那个‘于’姓给的地址来到被称为‘天堂’的富人居住区。在遵命的坚持下,还买了一束鲜花。小三子颇不以为然,大老爷们也不是相亲去,买什么花呀?遵命告诉他,这叫礼仪。
这户人家是欧式的别墅,院子也是欧式的铁栅栏围着,栅栏上爬着喇叭花(牵牛花)。遵命抱着鲜花去敲门,小三子和川子也下了马车站在那里看风景,小三子想到,住在这里的人才应该去住马迭尔旅馆。门开了,露出一个老头的脑袋,接过遵命的字条,看了一眼,直接把门推开,做出‘请’的手势。小三子架拐和川子跟在遵命后边,走了进去。青砖路面,上面葡萄架上,已经干黄的葡萄藤上坠着一串串已经熟透了的葡萄,散发出醉人的葡萄香味。沿着葡萄架下,拐过一个慢弯,来到白色小洋楼门前,进去后,老头示意几个人坐在客厅里等一会儿,他继续走上楼去。小三子有些奇怪,难道这老头是哑巴?怎么不说话呀?
不多时,走下来一位穿着和遵命一样的长袍的中年男人,中等个,偏瘦,很有些气宇轩昂的样子。“哈哈哈,让几位久等了,”他疾步走过来,和遵命、小三子等握手。握到小三子的手,他的表情一愣,“吆喝,这是我握过的最爷们的手,哈哈哈,”他有些南方口音。
坐下来,那个开门的老头端来茶壶,给几个人倒上。“老于可是没少跟我说过你们的好话啊,几位此番到哈尔滨是要?”
“我们就想出来转转,顺便买些枪和子弹,”遵命答道。
可他的眼睛还是看着小三子,“噢,出来转转是对的,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嘛,呵呵,枪要多少?”
小三子还是没说话,遵命回答,“几十条枪,几万颗子弹。”
“哦?呵呵呵,三爷看来不愿意说话啊”这个人依然满脸笑容。
小三子脸红了,“俺是山里人,不太会说话。”小三子能感觉到此人举手谈吐间指点乾坤的气势,他更好奇的是,这个人和那个姓于的是什么样的关系?
“您,贵姓?”小三子抬头看着他的眼睛
“噢,我都忘了自我介绍,我姓赵,兄弟我痴长几岁,几位叫我老赵就行了。”
“噢,赵兄,你说的老于帮过俺的忙,可俺还没见过他,你和他是亲戚?”
“哈哈哈,大当家的果然是个爽直的汉子,呵呵呵,我和老于是好朋友,比亲戚还亲,”老赵依然是满脸的笑容。那个哑巴老头把遵命带来的花,修剪好,插在花瓶里,放在朝阳的窗台上,顿时屋子里生机盎然的样子。
“这样,几位远道而来,不妨在哈尔滨多转转,我改日再请几位,也好略尽地主之谊,几位所说的枪和子弹也需要些时日准备,几位看如何呀?”
“那未免让赵兄过于劳累了,”遵命回答
“唉~,哪里哪里,以后咱们就是自家人,不要客气,不要客气,噢,对了,几位目前住在?”
“马迭尔旅馆413,那我们告辞了,”遵命回答,小三子已经站了起来。
“也好,我这儿手头上有点事情,对不住几位了,回头请几位,就当赔罪了。”
“赵兄太客气了。”
“噢,对了,老王,去把院子里葡萄给他们剪一些带回去品尝品尝,”老赵回头对那个哑巴老头喊道。
“呃,”老头回答。原来他不是哑巴。
拎着一小筐葡萄,几个人走出来,暖暖的阳光下,街上没多少人。葡萄很甜,小三子是连皮带籽都嚼碎了吃进去,遵命是光吐葡萄籽不吐皮儿,川子是先吐皮儿,后吐籽儿。本来很干净的街上留下斑斑葡萄残迹。
小三子架拐走在中间,遵命左手挎着筐走在小三子右边,川子拎着一串儿葡萄直接用嘴吸允葡萄。“你说,这个老于和这个老赵到底啥关系啊?”
“俺要是没猜错,他们不是国民党就是**,”遵命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