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糖呕得面无人色,齐王殿下唤他舅舅继续于偏殿等候,命人端水递巾,纪陶喂了些温水,她总算缓了过来。
赵思危年纪一把早已有了子嗣,自然一眼就明,酸不拉叽,皮笑肉不笑道了声:“恭喜。”
纪陶喜答:“谢殿下。”
此番随行多了四个昆仑族人,赵思危已生疑惑,纪陶知道瞒不住,这时候才将那麒麟肉之事一气禀了。
说到麒麟肉的吃法,纪陶着意要多说几句昆仑族的禁忌,赵思危却即刻面露不愉:“纪三爷说到此处,究竟是故意画蛇添足,还是本就小人之心?”
“臣不敢。”
“不敢什么?此事三爷信中迟迟未报,难道不是觉得有其父必有其子,有其兄必有其弟,故而本王也想食三爷的宝贝麒麟肉?哼,说起来,本王如今倒是真的近水楼台,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唐糖瞪大了眼。
赵思危见唐糖这个样子,心中更酸,作弄之心大起:“别忘记本王可是挂了号的魔头,你怕了?”
唐糖倒真不是没点紧张,手温骤凉。不过纪陶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手心温暖,他犹怕她不安,更是用手指头往她手心里画了一道圈。
唐糖忽就想起赵思危从前说的话来:“殿下从前说过,‘人生不满百,已怀千岁忧’,殿下乃是做大事的人,想必也不愿做一万年的大事,那是会累死的。”
赵思危忽而望着她,苦笑道:“本王若真有的选,其实连一天的事情都不想做……你信不信?”
唐糖大窘,幸亏纪陶神色尚好,依旧握着她的手。
赵思危大笑,沉默半天方问:“照这么说,皇上与梁王,说不定同田书吏竟还存着一线血缘……”
唐糖倒是从未想到这一层,如若祖母是钟离氏家的小姐,赵思贤赵思德的外祖父,与祖母就是亲兄妹,的确……
幸亏齐王并未执着于此,却道:“本王至今想要知道,老头子做事情如此谨慎,赵思贤究竟是用的什么法子害他栽了的?诈死躲起来这,这绝不像老头子本意。”
纪陶道:“想必最懊恼的人当是先皇自己,好在很快就要见分晓了。”
“呵呵,本王也很期待,两位世所公认父慈子孝的仁君就要当面撕下对方的面皮,这样的场景,纪三爷想必也很愿意亲眼看看罢?”
纪陶未答。
“既然那麒麟肉尚有两个月才达那些人所谓的天地至妙之态,那我们至少还有一个半月的时间预备。昆仑之行,容本王再好好想想,纪大人也想想。现在不必急着去找寻先皇踪迹,皇上会替我们找到的。而我等……虽也无什么万全之法,深思熟虑后的对策,总强过那些狗急跳墙的疯子。”
“是。”
“三爷可觉得本王矫情?”
纪陶答:“没有。”
“哼,没有?那至少,你总承认本王是个投机客罢?”
“没有。”
齐王挥挥手:“好了,本王此番还要仰仗三爷,把三爷逼问得急了,回头无人帮着本王稳收那渔利,本王一绝望,说不好真的只能子承父业炼丹去,从此也当一个仁君,呵呵,难道要把这烂摊子留给梁王那个沽名钓誉的蠢弟弟?”
赵思危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太过狂妄。
这个当口牢房恰有人来传,说是曹四渠已然被人唤醒。纪陶以眼神询问唐糖,唐糖打起精神道:“没事,我可以同去。”
“我还是送你先回。”
“不要,我喝了水就好多了,我们同去问那睡花之事。你可还记得古老传给你那些羊皮卷上,所绘球状之物?那时候你就猜测是用来养鱼所用……如今看来是不错的。”
“对。”
“几十年前有人组了工匠西行,就开始造那些东西,那池子的规模想必不小。曹四渠对此事一定有些认知,我凭借那些琐碎蓝图,一直设法还原整个养鱼池的全貌却不可得,曹四渠这里……说不定有什么新的线索?我想试试,即便还原不了,了解得愈多,愈方便你往下查。”
“好,不过……你若有什么不适,我们便即刻出来。”
“三爷别忘了我可是在大理狱当过狱卒,牢房这个地方于我……可谓宾至如归。”
“……”
唐糖骤然发现说错了话:“哎,纪陶对不起……”
纪陶笑得温润:“没事。”
“你的酒靥附近,近来如何添了道皱纹?”
“被你骂老狐狸骂老了怎办?”
“我想到了一个补救的法子……”
赵思危在旁清咳一声,二人才发现自己太过旁若无人,齐王殿下倒是不着痕迹酸了一句:“三爷没曾发现以田书吏的心智,并不大适合嫁人生子?不过她技艺高超,又相当之敬业,若当真是一位小公子,倒是前途无量。”
唐糖暗思忖这人挑拨离间的毛病看来是不会好的了,当面还来!
纪陶才不吃他这一套,回了句:“糖糖很适合当妻子,这一点臣少年时就深信不疑,现在已然印证了。”
赵思危吃完这颗软钉子,牢房的门也已到了。
曹四渠神智仍有些半梦半醒的意思。不过方才那一场戏,许是给曹四渠灌下了一剂强心之药,他醒来的目光里,居然已经含了许多神采。对赵思危的问话似也积极好些,倒有点类似神仙俯瞰世间困苦众生的姿态,“我都是要喝血鲵汤,长生不老的人了,你们这些愚人有什么尽管来问,我答便是”。
唐糖想到那血鲵,不免又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干呕的感觉几乎就涌在喉边,她生怕纪陶担心,强忍下去了。
不出所料,曹四渠是位专为太监看病的太医,并非什么用毒大师,他从不曾听过一种唤作睡花的毒药。
其实此前,纪陶也已将中土的药典一一翻遍,就没有见过一种名为“睡花”的毒药。
幸好他生了心,离寨之前,用读音和译音一一询过了昆仑族的长老。居然真的有长老听过一种念作“睡花”的草,但是这种草毒性并不强,亦很好解,为何在纪陶口中就成了剧毒之物?这位老人家也有点不解。纪陶打听不来更多,便求了长老,替他将此种睡花绘于纸间,随身携带。
曹四渠看了图,倒是一眼就认了出来:“什么睡花,你们这些小后生做事情真是毫不靠谱,这不就是种在放生池岸的蚀骨草么?我们唤作蚀骨草的。你问什么?症状?症状就是每到月中,欲火焚身!呵呵,脉象上都看不出来。纪大人啊,你哥中这种毒已达六年之久,你才弄明白是这种草?”
纪陶迷惑道:“六年?”怎么可能?
曹四渠大笑:“纪大人在我刀下滚过之后,似乎变得糊涂了?你是来套老朽的话么,老朽既答应了皇上会医好你,自然有法子医好你,大家都在一条绳上……”
唐糖心惊地凝神细听,知道他是将纪陶认作纪二了。
纪陶从不轻易表露感情,此刻亦激动起来,并不着急否认身份,眼眶却是骤红:“你是说……纪伯恩,中此毒七年……你的意思是他还活着?”
曹四渠很奇怪:“你不是前年就知道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