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个身披黑色大氅之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那兵丁用火折点燃火把,火光照亮了来人的面容。
“王大人……您怎么来了?”看清楚来人后,那名兵丁恭敬问道。
这站在两位兵丁前面的,正是礼部二把手王侍郎。
王侍郎拢着袖子,压低声道:“我家里有些事情,我要出去一趟,明天早晨之前再回来。”
两位兵丁面有难色:“侍郎大人,尚书大人有令,阅卷期间,不得出贡院半步。”
王侍郎四周瞧了瞧,见四下无人,便板起脸道:“张大虎,李二彪,你们忘了,是谁提携你们的?”
“小的没齿难忘,是大人古道热肠。”两人立即作揖道。
“那现在是不是翅膀硬了?不把我放在眼里?”王侍郎脸沉了下来。
“这……”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朝王侍郎拱手道,“请大人务必明早速回,否则出了什么事情,小的实在是担待不起。”
“这是自然。”王侍郎戴着斗篷,三步并作两步,加速朝外走去。
这王侍郎,深夜出行,自然不是为了去会某个相好的。他,曾经是欧阳修的门生,与范仲淹也有不浅的交情。由于庆历新政一来,范党大多数都被打压,外放的外放,贬官的贬官。以庞籍为代表的保守派势力再次抬头,这让这位王侍郎心痛不已。
可是,自己作为范党为数不多的代表,独木难支,只得低调行事,夹着尾巴做人。听闻这次范仲淹的门生进京考试,这位王侍郎大感惊讶。范老一身公正清廉,在此之前只承认一人是他的关门弟子,那边是当朝翰林大学士富弼,现在又多了个,必然也是人中龙凤。
无独有偶,他无意中听到了宋痒与其夫人在贡院中的对话,心中大感不安。倘若范老的门生,自己水平不够,考不上倒是没办法。但是,如果考上了,却因为这种原因,被筛下来,实在是令人无法接受。
崇尚举贤纳德,一直向范仲淹看齐的王侍郎,此刻迸发出一种惜才之情。他为了保住这一颗范党幼苗,决心冒一次风险,深夜出贡院寻找援助。
出了贡院,外面风雪日益增大。漆黑的夜,王侍郎也是深一脚浅一脚,行动十分不便,走得辛苦无比。天寒地冻,外面也远比不上这贡院内堂舒适温暖。
前方一队兵丁走过,王侍郎为了避人耳目,自然躲在一旁的小巷中。只听得兵丁之间的对话,
“大家可小心点,现在是春闱阅卷期间,如若遇到什么可疑人群,在贡院四周活动的,立即给我抓起来!”
“是!”
王侍郎躲在一旁,暗暗叫苦,心中也有些动摇。自己冒着要被革职查办的风险出来求救兵,到底值不值得?
走着走着,这位侍郎腹中饥肠辘辘。这深夜,虽说有几家酒馆仍然开着,但是自己一时匆忙,竟然忘了带钱。并且在这紧要关头,也不能透露自己是主考官,不禁暗暗叫苦。
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王侍郎忍着不适,呵着热气,磕磕绊绊地在雪夜走着。
前方传来星星点点的光亮,有一处露天搭起的布棚,还有不少人在排队。
一阵食物的香气传到王侍郎鼻尖,他嗅了嗅了鼻子,本能地走上前去,更加靠近了些。走到近处,才发现那些排队之人,都是个个衣衫褴褛,不是流浪汉,就是穷苦人。而那布棚下,煮着一锅热粥,一位年轻妇人正在舀粥给前来排队的穷人,旁边还有几个家丁模样的人在帮忙。
王侍郎哭笑不得,心想自己再怎么落魄,也不至于要跟穷人一起排队领那布施的粥,便想加快速度向前走去。只是无奈,那粥的香气,实在是太过于诱人。王侍郎低头看了那口大锅,滚烫的热粥,漂浮着香菜叶子还有切碎的皮蛋片,看上去诱人无比。
王侍郎用两条腿走了原本平时马车该走的路,已经是饥肠辘辘,腿若灌铅,见此情景,不禁呆呆地望着锅出神。
那年轻妇人看着王侍郎站在这锅边,心领神会地吩咐旁边下人,让其端一碗热粥给王侍郎。
“这位公子,寒天雪地的,来一碗粥暖暖身子吧。”一位老仆笑眯眯地端着粥,送到王侍郎身前。
王侍郎回过神来,见到这粥,满脸通红,他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意思是说,自己不是穷人。
那年轻妇人微笑着开口道:“甭管穷人富人,大半夜行走于路上,必然有不得已之苦。相见便是缘分,若能给您垫垫肚子,增添一份力道,也算是做了善事,只要您不嫌弃这粥难喝……”
王侍郎见那妇人长得不仅清秀,说话也是十分得体,明明是帮助自己,却给自己留了一份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