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鸿说话时那老翁始终垂着眼皮听着,身子纹丝不动,鼻子里也是一声不吭,仿佛如同一尊雕塑。待梦鸿说罢才缓缓睁开眼睛,捋着胡须踱步来到客厅门前。梦鸿生怕那个恶徒会突然挥剑刺向自己,故而始终保持着原本的样子并不转身。客厅里沉寂了好一会儿,似乎老翁在看着屋外的景致。又过了一会儿就停他鼻子里“哼”了一声,继而向着梦鸿走来:“好一个顶天立地的虬髯客,不想竟也是毫无担当之辈。当年他以妖术偷袭那位青年,得到了开阳辅使之位。之后挂印封金,不辞而别。可他却不知道,那位青年在那场比试之后便一病不起!”
梦鸿听老翁此刻的语调已然有些讥讽,便反唇相讥道:“一病不起难道就可以断言与家师有关么!”
“嗯!问得好!”老翁点点头,“起初我们也以为只是普通的内伤,并没有太过放在心上。可是过了七八天,那孩子竟然开始不断咳血,不论用什么药都无济于事。此事最后更是惊动了北辰大人。大人探视后说感觉那孩子体内有一股子雷火之力震荡不息,不断地吞噬、消融着他的筋脉。”
梦鸿闻言喃喃道:“掣雷撼地……炽焰熔金……”
老翁点了点头:“不错,就是这两招。当时我们见北辰大人查出了病根,便祈求他救那孩子一命。北辰大人先是以寒冰之力化解了那孩子体内的炽焰,可是那股子雷灵之力他却是束手无策。当时为了孩子的命我们更是祈求去昆仑山一见伏羲大人,开阳使师兄更是提出愿意一命换一命。不过北辰大人却并未答应。想来是觉得伏羲大人每日操劳不愿用这等小事去叨扰他吧!
“就这样又熬了大半年后,那股子雷灵之力最终将孩子的身子彻底击垮。最后,无比讽刺的是……无比讽刺的是……”老翁说到此处双眼已经含着泪花,梦鸿在一旁一声不吭地听着,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老翁缓缓语调又接着道,“无比讽刺的是,那孩子死的那一天正是他的生日!你知道他死的时候瘦弱成什么样子了么!全身上下简直找不到一块肉,就……就如同一张人皮包裹在一副骨架子上一般,这都是拜你的恩师子弃所赐!”老翁说到最后也不禁有些激动,身子开始不住的发颤。
周围的一众青年此刻已然双目含泪,老翁背后那人咆哮道:“那个少年不是别人,正是我的兄长。北辰大人束手无策后,家父始终不愿放弃最后一丝希望,倾尽了毕生修为替他疗伤,希望可以化解他体内的灵力,可是终究还是回天乏术。家兄死后,家父心灰意懒,辞去开阳使一职,带着梁叔与我隐居此处,不到半年他老人家也郁郁而终。半年!只有半年!就让我失去了生生父亲和骨肉胞兄,这一切全都是拜子弃的妖术所赐。姓邹的!你回答我,难道这不是杀兄之仇,丧父之恨么!”
梦鸿闻言慨然道:“比武场中,刀剑无眼,纵有损伤也只能怪自己学艺不精,为何反要诬陷他人使用妖法。难道说这四海之内除了剑术以外一切的本领都被你们视为妖法么!”此言一出老翁就是一愣,双眼突然颇是惊惧地看着远方。
“梁叔,你怎么了!”身后那人问道。
“没……没事,只是……只是想起一些往事……”说着老翁缓缓坐在椅子上,双眼一个劲的出神,周围的人包括梦鸿在内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而老翁嘴里始终在嘀嘀咕咕,往事一幕幕地在他眼前闪过,他清晰地记得梦鸿的这一句质问与当年子弃所说的简直一般无二——
老翁姓梁,本名一个“墨”字。不过他十五六岁开始颔下便生出一把飘逸的长髯,久了人们都以“墨髯”称呼他,后来他索性便在名字后头加了一个髯字。一百多年前,北辰按着伏羲的建议从族人里挑选了一百多位才俊,准备传授本领后挑选七人分镇七岛。梁墨髯便是那百余人之一。经过半年的授业与勤修,这百余人也渐渐分出了高下,梁墨髯与其他六人已然站在了这百人的顶尖行列,于是他们七人心里便渐渐将这镇岛使的位置视为囊中之物,唯独需要考虑的便是这座次。
依照北辰定下的规矩,学艺三年后会举行一次比武大会。先从百人中选出七个优胜,然后七人互相之间依次比试。武功最强者则任天枢使,余者依次排列。在平日里的不断比试切磋之中,这七人互相之间早已经知根知底,所以每个人心中对于自己的座次早已经心里有数。梁墨髯则被认为是第一任的开阳使。
这一天梁墨髯闲来无事,便来到莲池附近散步。来到一处小山丘突然从后头传来练功的声音,梁墨髯蹑手蹑脚地爬上丘顶往下一看,只见不远处有一个少年正在练剑。待他转过身子梁墨髯点了点头:“原来是他。”这少年姓谢,双名劲松,算得上是自己的同修,乃是那百人之中年岁最小的一个,身子也很单薄,看着颇有几分女子的秀气让人觉得弱不禁风。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从来也没人注意过他,梁墨髯认得他也纯粹是因为北辰召集百人齐聚的那一天正好与他比肩而立,看着谢劲松练功的模样梁墨髯脑海里不禁回想起了那一天的场景:
“小弟谢劲松,见过这位兄台。”
“在下梁墨,不过么,你也可以叫我梁墨髯。”说罢他笑着捋了捋胡子。
“啊!原来阁下就是那位墨髯客啊!”谢劲松笑着道,“我很早就听说过你的这个名号,今天竟然让我见到了你,真是失敬失敬!”
“哦?我这名号有这么响亮么?”梁墨髯听了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神色。
“这……我可不知道,不过我可是真的久仰大名呢!”
梁墨髯看这少年一脸的真诚心里也觉得有种说不出的舒畅:“你多大了?”
“小弟今年十六。”
“如此说来我长你十岁。”
“哈,我听说我是这一百人里头年纪最小的。”
梁墨髯上下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似乎多少有些稚气未脱的感觉:“年岁长幼可不算什么,这镇岛使的位子是靠本领来取得,并不是依照年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