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
简兮在房间里磨蹭到8点钟,才跟做贼似的出门。
诚惶诚恐去到餐厅,却并未见到那人。反倒是同事告诉她,易先生已经搭早间航班离开,回沪城了髹。
简兮松了口气蠹。
在三亚剩下的工作,完成得很顺利。
两天后,做完后续收尾,一众人收整行装回到沪城。
回到沪城,简兮效率飞快。
当天下午,就火速去公司跟人事部递交了辞职信。
然后收拾好自己的私人物品,悄悄离开公司。
天晓得出了那样尴尬的事,她肯定把易哲慎得罪透了,给她十个胆子也不敢继续继续留在他眼皮底下工作。
翌日早上,她去医院接秦舜英出院。
刚在窗口办完出院手续,手机震了一下。
她拿出来看,收到短信一则:为什么辞职?
又是那人惯有的那种倨傲又命令十足的口吻。
她对着手机,还没想到该如何回答。
那边又来一条:那晚是我心情不好,可能说话难听了点,但绝对没有特别针对你的意思。
高高在上的易先生,这是低下他高贵的头,在跟她道歉吗?
简兮良久没作出反应,最后犹豫一刻,将短信删除。
秦舜英做完一轮化疗,头发开始大把地往下掉,气色看着很差。从医院一路折腾回家,人就直喘不过气。
黄昏时,外面下起了雨,住附近的三表姨过来串门。
三表姨这人平时最喜欢说教,每次看到简兮,都要数落女孩子到了年龄该结婚,和她同龄的都当妈了云云。
简兮听得耳朵起茧,含糊应了几声,躲去厨房准备晚饭。
长辈们在房里聊家常,简兮刚把汤炖好,端到桌上,门铃忽然响了。
这个点,估计又是对门老喜欢蹭网的邻居过来问wifi密码。
简兮擦擦手,跽着拖鞋跑过去,一边开门,一边没好气道:“不好意思,我们家的wifi——”
下一秒,等看清门外的人,她脑子顿时宕机,剩下的话也猝不及防堵在嗓子里。
易哲慎站在门外,西服外套上犹自沾染上雨水的气息。
而他被雨意晕染的眉宇,正平静莫测地看着她——
她今天在家,没平时在公司那么讲究。头发刚洗过,没彻底吹干,柔顺地披在肩头,身上穿了件粉蓝色家居服,腰间系了根买鸡精送的围裙,很家具的打扮。
两人面对面站着。
易哲慎顿了一顿,似有话要跟她说。
简兮后知后觉回过神,没等他把话说出口,下意识第一反应就是嗖的一下就把门关上。
不到五秒,敲门声又响。
她捂住耳朵,干脆破罐子破摔,装死。
外面那人却似格外有毅力,隔五秒就敲三声,克制而礼貌。
时间一长,房间的秦舜英都听见了。
秦舜英出来问:“外面谁在敲门?”
“妈,是卖保险的,我说了不买,他还一直敲门。”简兮一听门外已经没动静了,赶忙侥幸地道:“你们听,不是都没敲了,估计已经走了吧!”
谁知道话音未落,外面的敲门声又响起来。
简兮:“……”
三表姨也从房里出来,听了这话,立刻摩拳擦掌:“对付这种卖保险的,我最有经验了,让我来打发他走!”
说完,也不等简兮反应,自顾自走过去开门。
简兮有苦难言,只恨不得外面那人能赶紧识相的消失。
下一刻,门开。
三表姨等看到外面英俊高大,气宇不凡的年轻人不由一愣,神色瞬间和气许多了,“你是?”
易哲慎点了点头,道:“我是——”
“他是我同事!有工作跟我办交接的!”简兮机智地抢先开口。
三表姨恍然,立刻数落她:“那你刚刚还说是卖保险的?真没礼貌。”
易哲慎看了她一眼,脸色淡淡。
“估计是卖保险的已经走了……恰好他又来了吧……”简兮假装没接收到他的质问,转过头去看天花板。
三表姨推她胳膊一把:“愣着做什么,快请你同事进来坐啊,大冷天的,难道让人家一直站在门外跟你说话?”
秦舜英过来,打量了眼易哲慎,又看了眼简兮。这才客气道,“进来吃顿便饭吧!”
易哲慎礼貌道:“伯母,不麻烦了。”
秦舜英笑道:“既然是我女儿的同事,不用这么见外,不过是添双筷子的事。”
简兮松了口气,一点都不担心易哲慎会答应。
想他平时几乎病态的洁癖,和人握过手,事后都要纸巾不停擦啊擦。平常进出都是高级餐厅,哪能看上她家这顿寒酸的便饭。
她已经做好准备,客套两句,就能关门送这尊大佛走了。
谁知道那边易哲慎想了想,点了下头:“那今天就打扰了。”
她:“……”
简兮躲去厨房鼓捣饭菜,一边竖起耳朵留意外面的动静。
一直都是三表姨在说话,在问易哲慎和她是不是一个部门,什么工作云云。秦舜英也时不时插上两句。
易哲慎答得很简略,也很礼貌。
简兮吊着一颗心,在厨房里把汤煲好,一样样将饭菜端上桌。
她寻思易哲慎的洁癖,到底回厨房,换了副崭新的碗筷给他用。
客厅沙发上,三表姨正在说:“你和简兮都是一个公司,那也是同一个老板吧?简兮老抱怨他们老板脾气臭,喜欢给员工穿小鞋。现在的外国资本家啊,我看都坏得不得了!”
易哲慎:“……”
咳咳,简兮干咳了几声,过去道:“妈,表姨——”
停了停,目光不自在地看了看沙发上坐姿端正的男人,她声音略低了下去,究竟没敢直呼他全名:“那个,先吃饭吧……”
简家房子格局小,餐厅也不大,餐桌是长方形的。
三表姨当然和秦舜英坐一边,简兮只能硬着头皮和易哲慎坐一边。
这人个子高,长手长脚的,她坐在他旁边,瞬间觉得自己矮了一截。
对面,秦舜英很客气地说,“我之前一直生病,今天才出院,家里一直是女儿在打理,临时也没什么准备,真是招待不周。”
易哲慎看着桌上卖相不是很好的四菜一汤:
烧的有些糊的糖醋排骨,煮得有点老了的香菇菜心,切得刀功并不算好的莴笋炒鸡蛋,蒸得颜色不够漂亮的清蒸鲈鱼,只剩唯一一个蛋皮咸菜汤还勉强能看。
他垂下眼,扫了眼身旁一直没吭声,只顾埋头扒拉米饭的某人。
到底很给面子地说了一句:“伯母,已经很丰盛了。”
简兮埋头盯着桌布,心里琢磨:怎么觉得,听起来不像是什么好话?
旁边,三表姨又接过话茬:“小易,刚才还忘了问,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吧?你今年多大了?”
易哲慎答:“二十八。”
简兮心道不妙,忙打断:“表姨,吃饭吧,人家等会儿还要回去上班呢!”
三表姨横她一眼,乐呵呵地继续套话:“看你谈吐不凡,肯定家教很好。你刚说和小兮不是一个部门的,至少经理级别,每个月工资估计不少吧?”
易哲慎含糊道:“不多,勉强够糊口吧。”
三表姨和秦舜英对视一眼,更加满意了,又试探着问:“别嫌我们上了年纪的人啰嗦啊,我就冒昧问一句,你家里都有什么人?个人问题解决了吗?”
简兮觉得自己快要吐血了。
忍了忍,换了易哲慎听不懂的沪城本地方言说:“表姨,别问了,这样大家好尴尬,他真的只是我同事而已!”
三表姨被晚辈这么教训了,觉得很没面子,同样换了沪城话数落她:“我这不是为你好?你现在谈的那个姓姜的我就不太满意,阴阴柔柔,没什么男子气概!今天这不是看到条件不错的,好心为你打算!晓得伐?”
简兮心情糟糕极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边秦舜英听不下去了,打圆场道:“快吃饭吧,菜都凉了。”
话题总算终结。
一顿饭,简兮心惊胆颤地吃到尾声。
易哲慎是大忙人,手机相当很敬业,一直在不停地震动。
他没坐多久,就礼貌地起身告辞。
秦舜英吩咐简兮:“去送送你同事。”
简兮知道易哲慎今天来,肯定是问她为什么辞职的事。她清楚这人的脾性,不把话说清楚,他是不会罢休的。
于是回房间匆匆换了身衣服,送易哲慎下楼。
进到电梯里,易哲慎看了她一眼,才开口:“你和继母相处得不错,她不主动说,我都看不出来不是亲母女。”
简兮无地自容:“不好意思,我表姨那个人比较热情,要是说了些冒昧的话,你别跟她介意……”
他却像是一点没生气,反倒出奇地淡淡笑了笑:“没事。”
这时电梯门开,进来几个人,有住楼下的徐阿姨和她老伴。
电梯里光线不好,徐阿姨没看清楚易哲慎的脸,只当他是姜锐,就问:“小兮,你对象过来看你妈妈啦?小伙子人真不错,你妈妈生病整天跑前跑后的,这样的好男人,你要好好把握啊!我还等着喝你们的喜酒呐!”
简兮只得再次硬着头皮解释一遍:“阿姨,这是我同事。”
徐阿姨忙道:“哦,对不起对不起,认错了,不好意思啊。”
说话间,电梯到了一楼。
外面雨停了,天也黑透了,小区路灯稀稀拉拉亮起,道路上积了一滩滩颤动的水洼。
两人一路沉默。
到了一处没人的地方,易哲慎才淡淡开口:“如果你是因为我而辞职,那完全没有必要,我不是喜欢公报私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