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丝雅想起这些传闻,又好奇地偷眼他。只见他两眉之间相隔宽阔,脸颊略圆,眼睛总是含着笑。“这样的人是不容易生气的。但真生起气来,那一定是了不得的大事,惊天动地。”露丝雅心里暗想。
吴如孝从衣兜里摸出一根白铜斗,蓝玉嘴的短烟袋,又从袋里掏出一片烟叶子,一匣火柴。他把烟叶放在桌子上揉碎,从从容容,装在烟斗里,点起火柴。他一边抽烟,一边说道:“女人是不抽烟的,我晓得。你过广州了吗?老高有什么交代?”他说的老高,是广州刺史高不胖。
“我没碰到高刺史,再说你现在在东江辖下,也不归广州管。”
露丝雅从怀里拿出工作介绍信,递给县令。吴如孝接在手里,略微一眼,站起身来,口衔烟斗,打开长桌屉上的小锁,把信收起,又锁好抽屉,回身坐在床沿上,露丝雅就算正式报到了。
县令露出欢迎的笑脸,说道:“你来得正好。我正担心这里人手单薄,合作基础又不好,我们会落后。你来得正好。”他抽一口烟,重复一句。“东江码头那边过来,累翻了吧?我去搞点饭你吃。”
露丝雅说:“不,我们还是先谈一谈工作吧,我肚子不饿。”
露丝雅说着,就从袋里拿出一本封面印着“为人民服务”五个金字的小本子,抽下铅笔,说道:“请你摆摆这里的情况。”
“先讲‘乡以下,公司化,合营入股’的推行情况,如何?”
“好嘞。”露丝雅伏在书桌上的玻璃板上,提笔要写,还没写时,见玻璃板下面,压着一张两掌见宽的铅笔速写,题了“第一期科举同学留影”九个小字。坐在中间的自然是楚剑功,楚剑功的左边是青儒会理事长洪仁玕,吴如孝站在后面一排,穿着军装,不过没有军衔。
吴如孝吸完一袋烟,在桌子脚上磕去烟袋的烟灰,把它收在棉衣口袋里,从容地说:
“广东的情况和湖南湖北不大一样。这里气候温暖,不用太赶,都可以种双季,所以,按钧座所定的标准,阶级矛盾不太激烈。这里的农田,大多数是在名义上采用‘族田’,实际上族长和家长作为地主,放田收租。所以,广东采取像湖南那样激烈的形式,我是不赞成的。我跟老高也说过,我不赞成。”
“你的意见呢。”
“他们既然叫做族田,我们就顺水推舟,承认他们全族共有,然后通过乡、村的锦衣卫保甲,来限制族长的权力,反正,粮油贸和农联供两大公司,直接针对单一的农户进行供应和收购,水利、耕牛的分配也这样做,这样宗族就自然瓦解了。当然,对于豪绅,也要杀掉几个立威,具体的情况,我们还可以再。”
“你熟悉情况,就按你说的办。”露丝雅转到自己关心的问题:“嘉应县紫队的建设怎么样?”
“锦衣卫?我们是落后啦。那位被枪毙的县丞,对上面的工作,总是阴奉阳违。锦衣卫一直没有发展起来,紫队自然也没有。”
露丝雅有些泄气:“整个嘉应县,就只有我们两个人,想到那么多的村,那么多的宗族,怎么忙得过来。再想想其他的县……”
“苏婉怡同志,”吴如孝突然认真的说:“每个县,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困难,但每个县,都有你我这样的人,在摧毁宗族,整理土地,建立组织。只要我们每个人都完成自己手上的工作,整个共和农村的局面,就会改观了。愚公移山,势所必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