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远处的一片绯红之色,连清想起了六年前,为了打动黄药师,她所叙述的一派美好画面——
「岛上种植着大片的桃花,每当它们盛开的时候,就会像一块胭脂云,绚烂而夺目,风一吹,花瓣飘下,便是落英缤纷的美景。」
暮春时节的桃花本不该开得如此鲜艳夺目,应是植树之人使用了五行之术,改变了桃树的生长周期。呵,那个人的性格不就是如此,叛逆不羁,越是常理,天道,他越是想要打破,逆天改命。就算是出生在了她原来的时代,也未必能够快意一生,而在这个时代,所谓的江湖,至少能给他一个安身之所的。
小船缓缓前行,留下了一道道划开海面的长长弧度,又在转弯之际,重新融进海水里。
在距离桃花岛的岸边大约十五尺处,连清将一块碎银丢进了船家的怀中,轻踩船杆后,身姿便像一支拉满弓后射出的箭,「刷——」地一下,破开空气,急速穿行与海平面之上。
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人便上了岸,还未来得及转向的船家看得目瞪口呆,暗道自己今日莫不是见了仙女?
走过铺着金色细沙的海滩,连清向着桃林深处走去。奇门遁甲,五行八卦,她略知一二,却不若黄药师那般精通。但是,她还是走了进去。即使被困于林中,相信也有人来解救。
只因,是别人想见她,而非她想见别人。
七转八转,她经过一个又一个的岔路,一路上竟是通行无阻,没有遇到任何的困难。这自然,不是因为她看破了所有的阵法,而是那阵法的主人正在以他的方式来迎接着到来的客人。
终于,她通过了最后一个岔路口,桃林之外,视野变得无限广阔。
而不远处的正前方,这座美丽小岛的主人,正端坐于亭中。
一壶酒,两只杯,正在等待另一个人加入。
“桃花影落飞神剑,碧海潮生按玉箫。”
她一边低声念着试剑亭外的对联,一边向着亭中走去。
与以往清冷的声音不同,她此刻的声音虽然也是漠然的,却多了三分女子的柔意。还有那身姿,比黄药师前些日子见过的兰池高,比记忆中六年前的青年矮。这才是真正的连清,无论是声音,还是身体。
连清从没有教过黄药师易容,就连易骨功的最后一页也被她事先撕去。
黄药师太聪明了,聪明到当时他即使只是一个少年,她都要防备着他。
相对地,她的演技也实在高明,就好像她把自己的人生,真的当作一出戏来演。她骗过了无数人,其中自然也包括了绝顶聪明的黄药师,尽管他是第一个识破破绽的人。
不过,这其中或多或少也有连清故意的成份在。
“凭师傅你的演技,哪天要是缺钱花了,到戏班里也能够有一片立足之地。”
黄药师轻掀嘴角,言语间满是刻薄之意。
连清坐下,拿下斗笠,伸臂握起酒壶的柄端,在两个空杯中斟了七分满。
淡淡的桃花香气混合着酒精的味道随着傍晚习习的凉风,在亭子里飘散开来,“其实,我也在怀疑,我所活着的世界,包括我的存在,就是一出戏。”
《射雕英雄传》只是一本书,这书中的所发生的一切不就是一出戏吗?
什么是虚幻,什么又是现实,在这光怪陆离的世界里,有时候,连她自己都没有办法分清楚。
西下的落日为天地间铺上了一层淡金色,漫天的晚霞晕染开一片炫彩,偶尔有几只不知名的鸟儿划过长空,发出几声鸣叫。所谓「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于连清而言,不论哪一个世界,她都是漂泊的游子,没有归属,而故人之情,恐怕都是负面之情。
“这是桃花酿。”
青年白皙的手指握着酒杯,说完这句话后,便一饮而下。
连清握着酒杯,微愣。
——「花能入酒,你这满园的桃花,可够一坛桃花酿?」
她曾在一次切招后,对着一片绯色花海,说了此句戏言。
“你还记得。”
“岂止记得。”
她的一言一行,他不仅是记在脑中,更是放在心上。
他从未如此珍惜过一个人的一切。
之后,他们相对无言,唯有酒香飘散。
直到酒壶殆尽之际,黄药师才再次开口道:“你骗了我许多,但是有一个问题,我要一个答案,这一次,我希望你不要再骗我。”
连清微仰头,将杯中余下的酒水饮尽后,低头道:“你说。”
“你爱容月吗?”
这个问题,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
“我以为你不会问这个问题,只因这是一个相当愚蠢的问题。”
女子把玩单手着小巧精致的酒杯,眸光幽深如古井,讳莫难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