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下,董阡陌与汤姨娘屏息静听着,此时此刻,各有一般滋味在心头。
尤其是汤姨娘,本来因为怀有太师的长子、唯一的儿子而春风得意,不料冒出一个年轻漂亮的莲叶,也有身孕了。这也还罢了,连宋氏都老蚌生珠,真是没有天理了!
不多时,上面又传来声音,这回是居嬷嬷说,“夫人才不怕她们呢,凭她们再生多少个,怎比得上大小姐与二小姐的聪慧美丽?”
只听那抑扬顿挫的声音,就能想见那张老迈面孔上挤眉弄眼的神情。
过了一会儿,宋氏叹气,问:“可这个死胎,总得想个法子取出来才是,就这么揣在腹中,让我夜里连眼都闭不上。”
死胎?宋氏竟然怀了个死胎?汤姨娘睁大眼睛。
居嬷嬷低声道:“夫人暂且稍安勿躁,如今家里有几个故意与您作对的,要好好想一想,才能把这些人都拖下水,承担害死董家嫡少爷的罪责。”
顿了顿,宋氏恨声:“上次揭发汤姨娘不检点,我故意激怒于老爷,以为让他动手打我两下,就能把肚里这个孩子打掉。有了这件事,来日他就有愧于我,就算有一天我挪用公中银子的事揭发出来,他也不会追究了。没想到,这个死胎不用药物,根本是坠不下来的!”
居嬷嬷道:“哎哟,不说还好,一说起这件事就把老奴的小命吓掉半条,万一夫人真的被老爷那一脚踹出个好歹,那可不是玩笑的。还是吃点儿红花,稳稳妥妥打了保险。”
宋氏道:“吃红花打胎,怎样栽到别人头上,令我脱却干系,你可有什么好计策?”
居嬷嬷道:“那还不容易,后日办酒宴,就在那上面做文章……”声音突然变得很低,只能听见唇齿摩擦的动静,究竟说了什么,底下的人却是一片茫然。
最后,宋氏道:“这样甚好,既可以除去眼中钉,又让老爷迁怒别人,心疼我。”
居嬷嬷自信道:“奴婢亲自去办,保准达成您的心愿。”
宋氏叹气:“我的心愿?不过是生个董家嫡子罢了,可恨这些年里,连怀三次都是死胎,不管吃什么药补益,都是只有怀孕之状,没有胎息。”
底下的汤姨娘道,难怪宋氏不热心生儿子的事,原来竟然是这样!
居嬷嬷安慰:“夫人放心,或许下一胎就有了呢。”
宋氏道:“这两年我也渐渐琢磨过味儿来了,一定是九年前叫律念杀死两名绝色少女,让我的两个女儿汲取血精得到花容月貌,伤了阴德。再不就是去年,我误染时疫,律念用六个三岁小儿的脑作药引,使我复原的同时,有损阴鸷,因此我才老怀死胎。”
居嬷嬷道:“才不会呢,夫人不要乱想。退一步说,就算夫人自己不想辛苦怀胎,家里已经有两个现成儿的,随便拿来了哪个,悉心养大,将来都是夫人的好儿子。”
汤姨娘打个哆嗦,只觉冷风透体而过,情不自禁地护紧自己的小腹。
不料下一刻,宋氏的话更加阴冷了。
“这家里,没人能翻过天去。汤茹,她的孩子要么死,要么归我。四丫头,她知道我拐走下人家的小儿,送给律念作药引的事。为了控制她,还喂她吃了那个药,如果哪一天她也不受控制了,也要一并解决掉!”
之后,上面再无人说话。又停留一会儿,汤姨娘和董阡陌往出口退去。
汤姨娘心事重重,显然是被宋氏的话吓到了,若宋氏打定主意要害她,那住在同一座府邸,抬头不见低头见,怎么防得过来?
“四小姐,夫人说喂你吃了药,是什么药?”汤姨娘问。
“这……”董阡陌摇头,“我也不太清楚,身体一直没病没痛的,母亲难道还给我下毒不成?”
“唉,人心难测海水难量,”汤姨娘道,“谁能想到老爷一辈子正直谨慎,却娶了宋从筠这么个妖妇为妻,祸害家门!”
“是啊,”董阡陌感慨,“原来母亲怀了死胎,还想拿这个做文章。幸亏我们来到这里,听了这番私语,否则还被蒙在鼓里呢。”
两人又走了一段路,沉默无言。
忽地,董阡陌问:“这里好像走过一遍了,一刻钟之前,我们就从这里走过。”
汤姨娘道:“不可能,我认路的,四小姐跟我走就是了。这里的甬道陈设千篇一律,会给人一种走来走去都是同一个地方的错觉。”
董阡陌却道:“是真的,我对这面墙石上的方形凸起很有印象,陈设再一模一样,墙上的疤记总不会一样吧?”
边说着,两人又走到一个尽头的分岔口,是向左还是向右,汤姨娘的神色似乎有点犯难。
“姨娘真的迷路了?”董阡陌挑眉。
“这……”汤姨娘犹豫地说,“其实我已经很多年不下这里来了,好像又有很多扩建的地方,是我从前没见过的。就是从前认路的时候,我也是走一趟,迷一趟,很少能顺顺当当出去。”
“怎么会这样?”董阡陌叹气,“那我们走不出去,该如何是好?”
汤姨娘想了想说:“四小姐原地留在这里,让我一个人找找路,或许就想起正确的走向了。”